纵是在这不见五指的幽暗，缇娜仍能嗅到对方吐在自己脸上的滚烫气息。
也是在这近乎紧贴的距离上，缇娜看清了她的面容。
那是精致得只能用艺术品来形容的可爱少女。
红色的眸子里，显出几分疲惫，精巧的鼻梁上，沾着点点血迹，那张粉润的小唇正一张一合地喘息着。
而从她微启的唇中，隐约可见一枚锐利的虎牙……
缇娜看呆了，惊叹于这女孩的容貌，甚至忽略了她正用一只手强硬地压着自己，另一只手将自己的下颌抬高。
缇娜的白皙脖颈，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了伊的面前。
伊张大了嘴唇，更近地贴靠上来。
缇娜只觉得脖颈触上了两瓣滚烫，一股尖锐的刺痛如同电流击穿了她的身体。
这也让缇娜立即意识到了伊正在做的事情。
饮血。
饮用自己的鲜血。
“等，等一下……”缇娜努力挣扎，试图将她推开。
然而伊的力量是如此强大，以至于缇娜完全不能抵抗，只能感受着自己血液的快速流失。
手脚变得冰凉，体温随着血液的流失而降低，少女挣扎的力气也变得愈发微弱。
就连思考的速度，都随之迟缓。
缇娜的手耷拉了下来，肩膀靠着墙根，任由这名血之少女对自己生命精华的索取。
走马灯一样的画面，在少女的心底浮现。
那过往的人生，就这样残破不堪地在自己面前展现。
平凡地出生，小学入学，毕业，初中入学，毕业，高中入学，毕业，大学入学，毕业，然后滚入社会的洪流。
毫无精彩的片段，甚至于在当事人自己的眼中，这一切就连回忆的价值都没有。
这就是自己。
一介凡人，一介什么都做不到的凡人。
屈辱吗？
有用吗？
无济于事。
那个自己，摔倒在自己的房间里，头部出血。
也许只有等到自己的尸体发烂发臭，当蛆虫爬出窗门，人们才会发现一个年轻人的死亡，发出一声真可怜的感叹，然后……
没有然后，这就是全部。
如虫蜉卑微。
挣扎的力量，增强了。
正在吸食血液的血之领主伊，猛然睁大眼瞳。
怎么回事，吸食开始变得困难。
自己竟已衰弱到这种程度了吗？就连个凡人的血也吸不干净！
缇娜垂下的手臂，抓住了伊的肩膀。
而那本已黯淡的蓝色眸子里，突然爆发出了强烈的光彩。
我不想死！
“什么！”伊更加吃惊地睁大了双眼，这时的她发觉身为血之领主的自己，竟无法再从这个人类女孩的体内得到半点的血液。
甚至……
血液在逆流，顺着自己的用来进食的中空牙齿，流回到她的体内！
开什么玩笑！
伊瞪大眼睛，更加用力地咬紧那人类女孩的脖子。
缇娜的血管被咬碎，血液喷涌而出。
虽然新鲜的血液对于自己的恢复效果最佳，但视如今的危急情况，伊不介意先将猎物杀死。
但就在下一秒，局势逆转。
随着某些东西似乎流入身体，缇娜开始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在燃烧，身体更是滚烫。
缇娜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力气，反手便将压制着自己的那个银发少女抱住，向小巷另一侧的墙壁推去。
“咚！”
那是伊被压到墙角，发出的碰撞声。
伊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盯着对方。
“这，不可能！”
伊惊呆了，而此刻的她开始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血正在流向这名少女的身体。
身为血之领主的自己，竟然在吸食血液的时刻，遭到了反噬！
而且，分量不少。
伊猛一把推开了缇娜。
伊感觉得到，自己现在甚至比开始吸食这个人类女孩之前还要虚弱得多。
在那个人类的体内，流淌着属于自己的血。
那是身为血之领主的自己，最引以为傲的纯粹。
但现在，血已不纯。
自己本来只想吸收她的血治愈伤势罢了，但现在的结果却是，自己相当于和她进行了最古老的交融，和她交换了各自的血液。
而且，全程竟不受自己的控制！
与这种人类的交融，是对纯血的玷污！
必须杀了她！
伊愤恨地盯着这个人类，红色的眸子里立刻闪过一抹凶光。
她的指尖生出利爪，向着缇娜的心脏，狠狠地掏去。
杀了她，吸干她的血，只有这样才能尽可能地去弥补这一切！
缇娜的感觉则是有些飘忽，那热流涌动她的全身，并开始在她心底勾起了一抹强烈的冲动。
这让缇娜忍不住摩擦了两下牙齿。
她难以明说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但一股别样的芬芳正诱惑着她。
被推开的缇娜，向后踉跄了两步。
这一推把缇娜推醒了，又或者说，这一推让缇娜心底的冲动化作了行动。
被拒绝，所以反而想要得更加强烈。
在那银发少女亮出利爪动手之前，缇娜扑回了上去。
在伊由于错愕而睁大的眼中，而缇娜则已经完全不知现在的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一副面容。
但她咬了下去，唯独这点毫不犹豫。
像是饿了数十天的人，遇到了丰盛的美食，那香甜的气味，让人无法克制且欲罢不能。
缇娜抓住伊的肩膀，用力地对着那柔软的脖颈咬下。
牙齿下的躁动更加强烈，随着唇齿与她秀丽颈部的贴合，缇娜的虎牙抬升了一节。
正如婴儿知道**会冒出奶水一样，如同本能一样的感觉，让缇娜一咬便找准了对方血管的位置。
随后，她开始大口啜饮那甜美。
一切，源自胜过了一切的本能。
缇娜就像是在做着一个古怪的梦，虽然觉得奇怪，却生不起要醒来的打算。
时间，过去了多久？
不知道。
但仍是深夜中。
带着困惑的血色眸子睁开，血色渐褪去，重新化作了漆黑。
缇娜悠悠然醒来，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前所未有的精神饱满。
然后，缇娜听到了呜呜咽咽的细弱哭声。
或者说，正是那个声音将她吵醒。
缇娜转头看向声音的源来。
那个银发的少女，如今抱着膝盖坐在垃圾桶边的阴影中，银色的长发散落一地，沾染了地上污秽的泥土。
她低声啜泣着，显得是如此柔弱，不知所措，眼中还带着恐惧。
缇娜愣住了，不仅仅是因为少女沾泪的脸是如此的惹人怜爱，更是缇娜逐渐意识到，那迷梦似的一切，或许都是真实。
她，是血族。
和血族相关的内容，在缇娜的记忆中也有存在。
血族，教廷最大的敌人，吸食人血的邪恶存在。
她吸自己的血，但被自己逆袭，然后自己又吸了她的血。
缇娜整理下来的现状，便是如此。
这让缇娜的心中瞬间没了同情心，反而觉得一阵畅快。
哈，让你吸我的血，这就叫报应。
但缇娜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自己能吸食她的血液，岂非意味着自己如今也成了人人喊打的血族一员！
缇娜当场愣住了。
身为少女的身份她都还没完全接受呢，自己现在竟然变得连人类都不是了。
缇娜随后也才迟钝地注意到，自己的脖子上没有先前被咬出来的伤痕，而在这黑暗中，自己如同白昼一般看得清晰。
这便是血族的能力吗，还真是方便。
细弱的哭声，再度飘入缇娜的耳中。
“区区人类，区区人类……”伊咬着牙，愤恨地盯着缇娜。
“你吸了我的血，我也吸了你的血，我们这不是扯平了。”虽然缇娜觉得这件事对方绝对是全责，但她终究没有铁石心肠到看着这样的一个可爱女孩掉眼泪而无动于衷。
“别拿你那卑贱的人血和我的纯血相提并论，我一定要杀了你！”
听到缇娜的话，女孩反而更加激动，指着她略显狰狞地威胁道。
“真是危险的家伙，动不动就要杀人。”缇娜嘀咕着，同伊保持着距离。
“要不是我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区区人类，又怎么可能反噬我。”
“要不是我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这种程度的反扑，我怎么可能阻止不了。”
伊伤心地想着，眼眶里大颗大颗地掉下眼泪。
自己，遭到了玷污。
那是比肉体玷污更加耻辱，更加无法忘怀，因为它烙印在自己体内每一个角落。
那是属于这个人类的血液，属于她的气息和痕迹！
“算了，既然状态正好，何必在这浪费时间。”缇娜暗自嘀咕着，决定还是不管这个血族的少女。
毕竟自己的事情已经足够让人焦头烂额。
先回家看看。
凯奇只要不堵门，自己就马上回家收拾行李，带上值钱的东西然后远走高飞。
但正当缇娜打算走人的时候，巷子外面突然传来喧嚣的声音。
“你们两个，去这里看看。”
“还有这条小巷也别放过！”
吵闹中，缇娜听到了踏踏踏的脚步声，以及金属摩擦时发出的声音。
两名全副银白铠甲，手持长枪，提着昏黄提灯的教廷白银圣骑士，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看着他们，缇娜突然感觉有点不妙。
“是个女孩子！”
见到缇娜，那两名圣骑士立刻警觉起来，仔细地上下打量着她。
“头发是金色的，和描述的不一样，身上脏兮兮的……难道是乞丐？”两名圣骑士交换了一下眼神，喃喃说着。
而其中一人上前来向缇娜质问道。
“你是什么人！”
“那个，我，我是这里教会的修女！”缇娜马上整理了一下言语，表明身份。
“修女？你这样子看起来，可完全不是修女，很可疑啊！”一名圣骑士严厉地说着，上前了一步，而那寒光闪闪的十字长枪，让缇娜心底一颤。
不行，必须赶快发挥自己的戏精天赋，不然就要被教廷当做可疑分子抓起来了。
最可怕的是，现在的自己偏偏就是血族的一员，被他们逮捕的话，自己就等着明天早上被拉到广场用火烧死吧。
“呜呜呜呜，骑士大人，我也不想这样的啊……人家晚上出门，走在街上摔了一跤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被不知道什么人带到了这里……而且，而且人家还被……”说着，缇娜掩面痛哭起来，有模有样地抽动着肩膀。
(๑Ő௰Ő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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