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请送别我（1）
忘了的那段时间，就好像寒冬腊月里不应该的开出了一朵娇嫩的鲜花一样。
注定了娇花的死，甚至连人们都不能顾及到自己。
城堡里褐色的木炭染着金黄色的微光，精致的暖炉雕刻了华美的魔法纹路，它抱着木炭，被身着狐球皮袄的贵妇人捧在手心里。
温暖了她们如花一般娇嫩柔滑的双手。
使得这双手不会在深夜酷寒的冬天无可奈何的死去。
北国夜无雪，碳墨如黄金。
那几朵娇花颤颤巍巍又肆意妄为的活在那场夜雪里，她们载歌载舞，香汗淋漓。
乳猪油亮，面包暖香，炉火夜照河旁，佳人墙内嬉笑声长。
他希望妻子晚些回来。
听说南方的深冬，没有雪，却如初春一般凉爽。
他从来都没有去过南方，他此时还满脑袋的想明天到哪家里去换或偷柴火。
那床破被太硬了，人在里面像是睡在大雪后的草垛上。
他独身一人倒是无所谓，将身子一裹，两三张床被一盖，管他天塌地陷，死活由天。
可是孩子受不了啊，孩子日日夜夜被冻得脸上青白色，好歹手脚没有生出什么冻疮。
这年头的冻疮，把手脚剁了吧，还能活条命。
北国夜无雪，清冷门前路。
路上根本就不会有车辙，路上连一处活物都没有。
活着的，除了城堡里的贵族老爷和士兵们，都被吃光了。
那些狍子，兔子，狐狸，甚至是野狼。
冻死的乞丐，饿死的农夫，被杀的奴隶。
爱丽丝......他的女儿，睡的很香。
她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一起，他突然想起来，不知道多久之前他端掉的那个兔子窝里，那几只熟睡的小兔子。
味道真的很嫩，也很香。
他处理的很好，皮啊骨头啊，都弄干净了。
爱丽丝不知道这是什么肉，他说，这是他特意拿着家里的一缸糙米和不知道哪里来的猎人换的。
爱丽丝吃的脸上满是汗水，有汗水好事啊，暖和，爱丽丝不会再感觉到那么冷了。
他心里像吃了蜜一样，嚼着嘴里的干辣椒，也出了一头大汗。
“爸爸，你也吃啊。”
爱丽丝意犹未尽说，她不舍得擦嘴，而是用舌头仔仔细细的将唇上的油渍一滴不剩的都舔干净了。
女孩总是想着她那个爸爸，一大锅的兔子肉，她剩下的大半，明明自己没有吃饱，还是将瓦罐推到了他面前。
“爱丽丝，你吃饱就好，爸爸不饿的。”
他轻轻的吻了一下爱丽丝的额头。
“爸爸知道爱丽丝想着心疼爸爸，爱丽丝你放心吧，爸爸不饿的。”
“爸爸胡说，爸爸都瘦了。”
爱丽丝说着，她伸出她刚刚有些血色的手轻轻抚在他的颧骨上。
“都硬了。”
“爱丽丝，那里本来就是骨头。”
他说着，将自己满是老茧的手轻轻的握住爱丽丝的小手。
“爱丽丝，你看我手心是不是很硬？”
“好硬啊.....隔得的爱丽丝手疼.....”
爱丽丝嘟着嘴。
“你看，爸爸手心可胖了不少哦！”
他笑嘻嘻的说着，然后张开自己的手心，露出满手的茧子。
“这么硬怎么会是肉？”
“因为冬天了啊，为了保暖，肉都聚在一起了，这样就不会那么冷啦。”
“爱丽丝不信？爱丽丝摸摸自己的胳膊和手是不是这样。”
爱丽丝掐了掐自己的胳膊。
“确实硬了好多哎！”
他看着爱丽丝枯瘦的身子和她脸上惊讶的表情，心中灌了蜜的味道又酸涩了不少。
“可是爸爸你手上的肉为什么是黑色的？”
“因为爸爸老了。”
“爱丽丝可不想肉变成黑的。”
“不会的，爱丽丝的肉不会变成黑的，爱丽丝会像妈妈一样，越来越白，越来越可爱漂亮。”
他一边说一边揉着爱丽丝的小脑袋。
“就像城堡里的小公主一样。”
“爸爸.....”
爱丽丝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失落。
他用叉子和刀子切开一大块肉，然后再用叉子把肉叉的松烂了很多，放到盘子上，再撒上一点辣椒。
“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妈妈在冬天不会回来的。”
他尽力微笑着说。
“为什么？”
“爱丽丝希望妈妈离开即使是冬天也像春天一样美好的南方，回到这里吗？”
爱丽丝歪着头，她看向窗外银白素雪的一片。
好冷！
“不希望不希望！”
小女孩连忙摇着头说道。
“可是爱丽丝很想妈妈唉。”
爱丽丝低着头，小声嘟囔着。
“爱丽丝要是想妈妈了，一定会在晚上做梦的时候梦见妈妈了。”
“可是爱丽丝晚上根本不做梦啊！”
“爱丽丝怎么能见到妈妈？”
“那....爱丽丝要去学着做梦啊。”
他无话可说，只能这样愚蠢的搪塞。
“就像雏鸟要学着怎样飞翔，小鸡学着怎样挖虫子。”
“就像爱丽丝小时候，怎样学着说话一样。”
“爱丽丝要想长大，就要学着怎样做梦。”
“是爸爸没有办法教一样。”
“嗯........”
爱丽丝闷声答应了。
“那.....爸爸学没学过做梦？”
“当然啦，当然学过啦。”
“爸爸当时啊，把你爷爷给我做的一大只烧鸡全都吃了，但是还是没吃够。”
“当夜我就做梦，梦见我正抱着一大只烧鸡啃啊啃啊。”
“等早上起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抱着扫帚把啃了一晚上，还弄得满床口水。”
“所以.....爱丽丝只要把肉全吃了，一点都不要剩下，就很可能学得会做梦啊！”
他信誓旦旦的说道。
“所以！爱丽丝把肉全吃了吧！汤也不要剩下哦！”
他把叉烂的肉和乘着肉汤的瓦罐全都推到了爱丽丝面前。
爱丽丝看着面前的肉和肉汤好像还要说些什么一样，她小嘴微微张开。
“爱丽丝先吃，爸爸再出去找找看看还有没有柴火枯树枝什么的！”
说完，他将衣服领口一系，匆匆忙忙的推门出去了。
他没说，爱丽丝也不知道这是她一直都想要的小兔子的肉。
他也没说炉子里烧的不是柴火，而小兔子的肉早就吃没了。
他也没告诉他，他为什么鼻青脸肿的。
他偷摸的，用破布蒙住了脑袋，然后从一户人家里偷出来一个刚刚死去的三四岁小孩的尸体。
肉，割下来，熬成汤。
骨头，劈成柴火，现在在炉子里快烧干净了。
他今天想去城堡附近转转，如果运气好的话，能找到一个被打死的奴隶或者女仆什么的。
爱丽丝不安的翻了个身，她小小的脸皱了起来。
孩子又觉得冷了。
他脱下自己身上仅剩的厚衣服，盖在女孩身上。
然后帮她掖了掖被角。
厨房的那个平时用来切肉的刀子虽然很钝，但是刺进肉里还是足够的。
万一被扔出来的奴隶或女仆没有死透，怎么办？
他定定的擦了擦刀子，然后下定决心，走前最后看一眼女孩的睡颜。
他真的，对女孩皱起的眼眉无能为力。
可是......爱丽丝真的像她的母亲。
温柔....美丽......
他眼中，就如教堂屋顶上的天使一样，完美无瑕。
他胡乱想着，将刀子埋在怀里。
冷风呼啸着来回吹啊吹。
他被冻得直打哆嗦。
他家的大门和女孩家的大门一模一样。
老板撑着伞，孤独的身影站在门口。
只是那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大雨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