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聊聊吗？”
乔娜记得，那是在弗蕾娅从清尘领返回的第二天夜里，此时红发少女正独自一人走在王宫的长廊上，并为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而忧虑着，其中哥哥艾德温的事情最令她烦恼。
而谁曾想，红发少女没走多久便遇上了索菲亚，此时她正靠在前方长廊的一根柱子上，其目光从乔娜进入女弓手视野范围开始便一直落在少女身上。
她是一直在这儿等我吗？
尽管缺乏证据，但乔娜本能地感觉到她与索菲亚绝非偶遇，对方似乎是专程来找她的。
“能聊聊吗？”
当索菲亚开口时，乔娜心中的观点得到了认证，为此少女感到一阵紧张，尽管女弓手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让她感到惧怕的神情，但其略显冰冷的面容也足够令乔娜感到心慌了。
索菲亚不喜欢自己，乔娜能够察觉到，至于原因，少女也大概猜测得到：
论资历，索菲亚在很久以前便作为近卫骑士跟随在弗蕾娅身边，而乔娜不过是一位半路插足的人，却得到了女王陛下的……喜爱？
这令女弓手感到不快，乔娜其实从很早以前就感受到，索菲亚同自己一样，对女王陛下有着强烈而特殊的情感。
而得知这一点后，红发少女很知趣地与女弓手保持距离，因为对方不喜欢自己，自己也没有必要惹得索菲亚不悦，毕竟作为近卫骑士之一的索菲亚对于弗蕾娅女王而言也是非常重要的人。
然而今夜，索菲亚竟主动找自己乔娜交流，这令少女感到恐惧，但她又不敢拒绝，只能轻轻点头以示同意。
“跟我来。”
见乔娜点头，索菲亚的呼吸放缓了一些，似乎她在为少女的配合松口气。只见女弓手从柱子边走出，示意乔娜跟着她，然后一路来到王宫二楼的阳台上。
“索菲亚姐姐，您想……聊什么？”
到了阳台后，索菲亚直走并靠在护栏旁，目光朝向天空，仰望头顶的明月，若有所思。而乔娜也来到护栏旁，紧张地盯着沉默的女弓手，见对方一言不发，少女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聊聊你的事情。”
索菲亚呼出一口气，将集中在明月上的视线又挪到了乔娜身上，女弓手的神情变得严肃，她双眼微眯，眼神中略带一丝怨气，尽管索菲亚已极力掩饰，但还是被乔娜察觉到了。
“我、我犯了什么错吗？”
在察觉到索菲亚眼底的微微怨气后，乔娜低下头，小声询问。
“你不觉得自己很贪心吗，乔娜小姐？”索菲亚也不再弯弯绕绕，面对乔娜的问话选择开门见山。
乔娜闻言一愣，而索菲亚则继续道，语气愈发严厉：
“既不想与你哥哥为敌，又舍不得女王陛下……既要又要，贪心不足，我知道无论是艾德温还是女王陛下，对你而言都是很重要的人，所以你一直犹豫不决……但已经身处历史漩涡中的你，难道还想独善其身吗？”
索菲亚的质问令乔娜不知从何回答，只能保持沉默。
“女王陛下没有逼迫你做出选择，此为她的善意。请原谅我的冒犯，乔娜小姐，女王陛下已经对你已经足够仁慈了。在未来，你可以继续摇摆不定，只要你不成为她的敌人……”
说到最后，索菲亚哽咽了一下，不过很快女弓手便调整过来，继续严肃道：
“可你知道吗，为了爱兰王国，为了我们所有人，女王陛下舍弃了什么？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身为陛下的近卫骑士，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失去一样又一样东西，却无能为力。”
索菲亚说着，一拳砸在阳台的护栏上。这一拳力度之大，在将护栏砸出一小块凹部时，也在手背留下一道醒目的伤痕。
“我……我很抱歉……”
听了索菲亚的一番话，一股强烈的愧疚感席卷乔娜的内心，她早就为自己因为哥哥的事情而感到内疚，同时也为自己夹在二人的战争之间而感到痛苦。
红发少女感到眼眶湿润，如果不是意志强忍着，她或许立刻就会哭出声来。
然而下一秒，女弓手却话锋一转，严肃的语气转而变得柔和，脸上的冰冷肃穆也转为了无奈和平和：
“我承认，我的话确实不动听……同时，我也得强调，我此番找你交谈，不是来给你添堵了。”
“索菲亚姐姐？”
乔娜闻言惊愕地望着眼前的女弓手，她在对方眼中并未找到说谎的痕迹，而少女此刻也惊讶地发现，索菲亚眼中原有的一丝怨气此时已消失不见。
“我此番找你是想告诉你：你不需要与你哥哥为敌，为女王陛下而战并不等于和你哥哥相残。”索菲亚的神色发生微妙的变化，间于严肃与平和间，不再让乔娜感到不适。
“您这是……什么意识？”同时，乔娜也为索菲亚的话感到震惊。
“小傻瓜，你不觉得所谓‘夹在女王陛下和艾德温之间’是个伪命题吗？”索菲亚轻轻拍击乔娜的脑袋，无奈一笑，接着继续，
“这场战争，始终是女王陛下与帝国的战争，而你的哥哥艾德温不过一位军团长，尽管他给女王陛下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他终究代表不了帝国。
“女王陛下要打败的，一直都是那个在王国肆意侵略的诺克帝国，而从来不是你哥哥啊。”
索菲亚的话一瞬间点醒了乔娜，红发少女猛然抬头，很快，她便领悟到了女弓手的意识。但，少女对此还有一个顾虑：
“但，在接下来的战争中，我哥哥他很可能会与女王陛下再次交手，到时候——”
“那又如何？如果女王陛下和你哥哥再度相逢，你要做的便是竭尽全力帮助女王陛下打败你哥哥。”索菲亚的话让乔娜感到诧异，但女弓手很快便有了解释，“你想想，同样是战败，你哥哥和女王陛下会有什么不同的结局？”
女弓手的话再次点醒乔娜，红发少女在思索一番后，便开口道：
“如果我哥哥战败，他失去他的军团，甚至可能遭受帝国的责罚……但，他应该不会有性命危险，除非哥哥他直接死于战争……可如果女王陛下战败——”
经过一番思考，乔娜清楚，即便吃了大败仗，只要不直接死于战争，艾德温哥哥所面临的困境最多也就是因战败而被帝国问责。
她倒也不太担心帝国会砍了哥哥，因为从开战到现在，大败仗的帝国指挥官多了去了，也没听说谁被处以极刑。何况，凭着艾德温和帝国皇帝、情报总管的关系，想保住性命，绝非难事……
但如果战败的人是弗蕾娅女王陛下——
“如果女王陛下战败，她将会面临什么结局？或许帝国出于利益的考量会让她活下来，但那对于陛下而言也是生不如死！陛下会承受怎样的折磨？你我敢想象吗？！”
索菲亚说着愈发激动，甚至将手搭在乔娜肩上，当然女弓手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迅速把手拿开，并表以歉意的眼神。
但乔娜这次没有被索菲亚的过激反应吓到，女弓手的这番话与她刚才所想几乎完全一致。
同样是战败，女王陛下面对的结局要比自己哥哥悲惨千倍万倍不止……
“所以你明白了么？明白在今后女王陛下和你哥哥的战斗中，你该怎么作为？如果、如果你真的喜欢女王陛下的话——”
索菲亚话音未落，乔娜却用力地点头，她的眼神从刚才的犹豫逐渐转为坚定。少女到最后一言未发，但她的神情已经给了索菲亚想要的答案。
“谢谢你，乔娜。”在感受到乔娜的意志后，索菲亚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有些发软地靠在护栏上，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
“不，应该是我谢谢您，索菲亚姐姐。您为我……解开了心结。”乔娜认真道，眼神中充满了感激。
“如果你真要感谢我，就好好为女王陛下尽忠吧……快回到女王陛下身边去吧，她应该在等你……”说到最后一句话，索菲亚的神情变得有些失落。
“我知道。”乔娜没有多说什么，转头准备离开。
但临走前索菲亚却再度开口：“乔娜，今天谈话的内容，我希望你对任何人保密。”
乔娜闻声一愣，然后点头，沉默着离去。
不过在离开的路上，她忽然撞见了从走廊某个拐角处现身的宰相金吉斯。
“抱歉。”乔娜此时也没多想，在表达歉意后迅速离开。
而金吉斯则意味深长地看着红发少女的背影，直至其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然后将目光投向阳台边上靠着的索菲亚。
“你觉得如何，金吉斯先生？你要我说的话，我可是一字不漏地告诉了那女孩呢。”看着现身的金吉斯，索菲亚表现得毫不意外。
“索菲亚小姐，如果你能将前半部分带有某些私人恩怨的话语省略掉，只留下后半部，那这次谈话会相当完美。”金吉斯面无表情道。
“呵呵，反正那女孩已经听进去了，谈话的目的也就达到了。”索菲亚仰望头顶明月，微微一笑，但很快她又斜着眼看向金吉斯，“你的这番说辞……很有道理。为什么不亲自去和那女孩谈谈？”
金吉斯却轻笑着摇头：“正确的话也需要正确的人说出口，除了女王陛下，我实在想不出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