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缇躬身蜷缩在皇室的后花园里,呼吸有些紊乱。
她跑了,强行挤出一点魔力隐去了身形,连滚带爬的逃到了这暂时没人的后花园。
自从刚才她就感觉不对,脊背上的那种似有似无略带触感的延申已经成了现实,如同天赐般如臂使指。
或许这么说起来有些抽象,简单的来讲......
——她长尾巴了。
不像宴会厅中那半魔骨刺绽裂的长尾,反倒有些略带纤弱的娇嫩,有些怕生似的从艾斯缇的裙底显露出身型,露出尾尖上隐隐带着魅惑的黑色桃心。
她好死不死的居然还是个魅魔。
几个翻身躲进更深处的树丛,艾斯缇捧起裙摆撩起裙子,扭过身子看向了那下意识摆荡个不停的尾巴。
原先只看清楚了尾尖的部分,此刻没了裙子的遮挡,艾斯缇也终于算是得以一窥这新配件的全貌。
纤细的黑色长尾巴自臀上一寸的腰间位置延展出来,伸直的长度约莫能触及到地面,如今正在她的身后无意间轻轻摇摆起来,把那尾尖上的桃心带着一起甩个不停。
艾斯缇反倒有些平静起来。
她本来还想着等这十五天结束把莫莱的事情处理完再走,结果如今却成了这样,耳朵姑且还能遮一遮,但这如此明显的尾巴可怎么挡也挡不住。
艾斯缇是非跑不行了。
烦躁地扯扯仍旧是白色的头发,艾斯缇窝在这树林的小角落里,有些不知所措。
事情发生的如此突然,变化来得如此之快,她还完全没有做好准备。
但总之,总之先得活下去,帝国对恶魔的恶意可不是一星半点,此时还恰逢是纪念战胜恶魔的庆典,她要是在这种时间被人发现身份,串成串放在烤架上当成烤串估计都算是轻的。
等会儿......
王都现在正是庆典当中,就以她先前对安保简短的探查理解,以及今天看到的那半魔的惨状......
坏了!没有一丝魔力的她究竟该怎么跑出去?!
艾斯缇噌地一下坐直了身子,环抱着那新长出来的纤细尾巴,脸色严肃起来。
整个王都遍布了各方势力的眼线,甚至今天还有外宾亲自去捏了只半魔回来,视线遍布的程度恐怕是只多不少,她一个人做不成还找不到大部队的没魔力的小小恶魔,要怎么撑过这十五天?
她怕不是连这花园都出不去,直接饿死在这里了!
艾斯缇拍拍脑袋,强制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还有什么办法什么退路什么关系能用么?
首先排除的就得是那蠢货大少爷,他的手段艾斯缇是门清,找他求助连艾斯缇自己都保不住不说说不定还得把这大少爷也搭进去,排除。
那个就正好在城里跟他们达成合作的黑老大维森·巴伦呢?不行,他没什么能量,纯靠手底下的人多姑且能充当个眼线,况且他是受迫于利益与大少爷的武力才接受的合作,没理由帮自己。
教廷?
艾斯缇揉了揉隆起的眉间,愁闷浮了上心头。
不太行,教廷中势力混杂,就算有一方看中她身上的圣痕想要保她,恐怕也会给她列出一些不公平的限制条例,因为她现在毕竟是个藏无可藏的恶魔。
又或者罗莎琳?皇家骑士团的团长会抗命维护自己吗?或者说,罗莎琳的顶头上司皇子妃凯莎会照着她先前对那枚尾戒做出的承诺行事,为她提供安身之所吗?
...不行,那是对京澄所做而非给艾斯缇的承诺,风险太大,恐怕难以行得通。
长尾巴随着沉思蔫了下来,也是一副静悄悄的样子。
那圣女靖灵呢?
她有理由保自己吗?若她想便能做到,可真的有理由有必要让她如此吗?
她的哥哥是天腾的皇帝,正是联合两国对抗恶魔的顶头执行人,他的意志驱动着整个天腾与恶魔们对立,她的妹妹有怎会冒这个风险保下一个恶魔?
艾斯缇设身处地的想,正如同她不假思索的离开是为了让莫莱避嫌,让那个蠢货大少爷免受与恶魔串通的可能的骂名,那名为靖灵的妹妹同样有理由护着她哥哥的名声,不去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谁让恶魔现在就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呢?
艾斯缇自嘲笑笑,重新缩回了角落,侧过身子,让那带着黑桃尾尖的纤细尾巴得以不受阻碍,自由活动。
她好像是走投无路了。
昨日的她还在为了处理恶魔的事宜忙的焦头烂额,四处奔走,结果今日便成了要被清算的对象,被困在她曾经的那些临时的盟友堆里,陷进了她自己给自己立的陷阱。
艾斯缇抱在怀里的尾巴下意识低落垂下,无言的嘲讽起了它的主人。
她就该别那么心软,她就该早点儿跑路的,她就该不管那摇摇欲坠的莫莱,她就该不管那皇家的破事,就该早些和那与她人生错误交汇的教廷撇开关系。
她就该别在意那蠢到不行的蠢货大少爷能不能一个人处理好这些事情,能不能活着从战场回来,能不能管理好那莫莱。
所以她才会跟皇室扯上关系,所以她才会和教廷扯上关系。
真是烦死了!
都怪你啊!你这蠢货大少爷!
艾斯缇颤抖着摸上她脖颈处那响个不停的好似玉质的半截通讯项链,有些无措起来。
她想要直接弃之而逃,可却在握上项链的一瞬间听见了那熟悉的声音。
“小艾?听的见么?你人在哪儿?”
活像个走丢的孩子,家长一不在就急着要找。
“我跟你说,那大皇子搁那儿还库库夸我呢,我倒心想他光说不做,早些把莫莱升点儿爵位哪儿还有这破事,那要我砍恶魔我肯定义不容辞。”
几分钟不见就这么喋喋不休,吵死了,简直是。
“小艾?你在听不?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我现在就去找你,你在哪儿?”
迟钝的很,什么也发现不了,往日那好用的狗鼻子怎么到了这份上儿就笨的要死,什么味道也闻不出来,什么东西也猜不出来。
“没事,”艾斯缇抽抽鼻子,语气中僵硬扯起一抹勉强的笑意,回应起了通讯那头的大少爷,“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你怎么哭了?你现在在哪儿?哥马上过去!”
这笨蛋偏偏在这种时候这么聪明。
艾斯缇抹了抹眼角滑落的泪,带着鼻音轻言:“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好,我都答应,我肯定答应,你先告诉我你在哪?”
通讯那头的声音略发焦急,但已是无用之功。
“假如你看到我,别来追,你要把事情办妥,保护好妈妈,别死了,”艾斯缇无视了通讯那头的声响,自顾自做起了告别,“永别了,哥哥。”
那枚半截项链上镶嵌的魔石被她强行捏碎,通讯也因此戛然而至,让一切都安静下来,化为树林中飘过的一阵风声,化为那些翠绿叶子的沙沙作响。
她当不了艾斯缇了,前半辈子的诀别来得如此迅速,如此轻巧,如此的不真实。
她站起了身子,指尖抚上隐隐作痛的额头,抚上那来得如此之快的凸起。
趁还没死,她要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