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笔灰像雾一样笼来，廿秋捂住口鼻，眼睛却瞪向书立中的课本。
“书页不能折到，书本要摆放整齐。”脑袋里响起的声音像恶魔在耳边的低语。
廿秋四年前重生时刚上五年级，现在她已经上了高一。
虽然已经过了那么长时间，廿秋却还是无法忘记唐糖上辈子要求她背下的规则。
一直到了今天，只要她一拿到书本，回过神时就已经按照大小规整地排好。
甚至，理好书后，还会想给唐糖展示，还会期待着她对自己说：做的很好。
唐糖，唐糖，唐糖，唐糖......唐糖！
廿秋烦躁地用手抓向头发，为什么就是一直忘不掉她呢？
明明她是期待着自由的，可是一旦离开唐糖，她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好像她这辈子还该待在她身边。
“如果有下辈子，你还是无法离开我身边。”廿秋攥紧手心，又想起上一世临终前唐糖握着她手说的话。
回过神来又看见没理好的书本，她想干脆抽出来抚好书页，可动作马上就被一个厉呵打断。
“喂！没看到粉笔灰飘了过来了吗？”讲台前的男生悻悻拿着板擦出门。
训人的女孩款款坐到她左边，“没呛到吧。”
“没事，只是有些脏。”
女孩叫汴寻南，初中开始就是她的同桌，结果高中她们还是坐在一起。
“是啊，毕竟秋秋是强迫症加洁癖呢，只有我才能好好让你安心吧，要不要我陪你一辈子？”
廿秋抿住嘴唇，用手拨弄着书角。
女孩说什么她完全没有听到，她非常在意到底有没有折到书角。
她已经快三次没忍住抽出书了。
她受不了又脏又旧的课桌，所以开学时就买了一张新的搬来。
她位置的周围也必须一尘不染，不然就会非常焦虑。
很多人都受不了她，除了汴寻南和唐糖。
可廿秋告诉自己忘掉唐糖，忘掉上辈子，忘掉那些规则，这辈子是自由的。
只是那种，独自一人的恐惧还徘徊在心头。
重生后最开始的一个月廿秋没有去找唐糖，可是她每时每刻都在焦躁。
久而久之，她开始怀念那个长9.1米宽6米的房间，好像她这辈子还该待在那。
她那段时间几乎就要发疯，最后为了救自己，廿秋还是找到了唐糖，然后这辈子是唐糖的妈妈得了癌症。
廿秋鬼使神差地帮她付了医药费，又鬼使神差地求着妈妈买下上辈子她们住的别墅，最后和唐糖一起搬了进去。
接着，她把脑中怎么都忘不掉的规矩，一条条逼着唐糖背，再一条条逼着她做。
后来她真的记住了。
结果廿秋又开始害怕，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然后就逃走了两年。
两年里，廿秋强迫自己要好好过一辈子，所以她选了一个非常难进的高级中学，一边害怕着唐糖找来，一边又有些期待她找来。
如果找不到当然也行，她已经仁义至尽了，没什么对不起唐糖的。
只是心口还是痒痒的，好像书本没理好。
“廿秋，有人找。”
班门忽然传来一声呼喊，这所学校大多是初中直升高中，所以基本上都面熟。
她望向门口，门外有位穿着校服的矮个子女生。
廿秋认出来了，这也是她的初中同学，她叫古雨，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女生。
走到门口，她欲说还休地迎来，“秋...秋。”
“怎么了？”
“要不要，一起上厕所？”
廿秋哑然失言，如果是其他人还有些怪，只是换成古雨，好像又有些正常。
回头看向位置，汴寻南没有看她。
又想起书本边角的事还没有着落，想要回去看看的心思越来越强，心底刺挠得很。
强迫自己忘记唐糖，她带着古雨往厕所走，“那就走吧。”
“好。”
古雨露出浅浅的微笑，右手抓住她的左手。
下课时身边无数同学擦肩而过，廿秋已经习惯被她牵着了，可是刚走没有两步，一个声音就冷冷响在身后。
“放手。”
廿秋后背冒出了一圈冷汗，膝盖开始情不自禁地发软。
上辈子唐糖这样说话时，那晚她一定不会好过。
唐糖为什么在这个学校？
古雨回过头去，廿秋却没有回头，她也想回头，但她强迫自己不要回头。
拉着古雨继续往前，可身后的脚步却丝毫没有停住。
很快绕到她的身前，廿秋发现果然是那个熟悉的面孔。
上辈子，从18岁开始，她就在那个房间看着这张脸从稚嫩慢慢变老。
五官每一个痕迹她都记得一清二楚，而那个丰满的小嘴，也早就不知道亲过多少次了。
这辈子，她不要再那样下去了，可胸口这种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是？”
廿秋咬住牙齿，她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再变回去，装成不认识就好，她要自由地生活下去。
“妈...”
“古雨你同学吗？”
那两个字的首音刚出口廿秋就赶忙大声盖住，她没想到唐糖敢在走廊那么多学生面前，叫她妈妈。
可令人意外的是，古雨真的认识，“班上，同学。”
唐糖的眼中闪着精光，廿秋知道这一定不是怀着什么健康的想法，“你不是叫廿秋吗？”
“不是。”
她捏了捏古雨的手，要她配合。
“古雨同学，你身边的人，是叫廿秋对吗？”
“......不...是...”
古雨死低着脑袋，廿秋心里舒了一口气。
“对不起，你真的认错人了，”
像逃一样拉着古雨往厕所走，分别进了隔间，她捂着胸口，压住期待唐糖说些什么的冲动。
拎上校服裤，她走到镜前洗手，古雨慢慢走到她的身前，理了理她的刘海。
“她是谁？”
“我不认识。”
廿秋躲开视线，镜子里古雨的表情非常失落。
她叹了口气，正想说出一些可以说的事实，却发现镜子里她身后的门边露出一个鞋尖。
那是唐糖的鞋子，是她买的，所以她当然不会认错。
两年了，她还是穿着那双鞋吗？
打消掉说些什么的想法，她安慰古雨，“真不认识，别想太多。”
“秋秋不会骗我的吧。”
古雨就是这样麻烦，可又不能在唐糖面前承认。
“我以前有骗过你吗？”
“没有。”
身边的人有些失落地低下脑袋，廿秋扶起她的额头。
“那你说我有没有骗你？”
“我相信秋秋，一辈子不会骗我的。”
又是一辈子吗？
廿秋有些难以呼吸，上辈子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下午，唐糖对她说：我会一辈子都在你的身边。
后来从那以后，她只在过年那天可以见一面父母，等父母也去世了，她就再也不用出门。
廿秋没有说话，伸手摸了摸古雨的脑袋。
镜子里忽然闪出一个身影，唐糖面无表情，眼睛瞪得很圆。
“古雨同学，我们一起回班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