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早夏的气候还算宜人，早晨的时候尤甚，春风迟迟不愿意去的温柔和将要到来的夏季的干燥。
是个能让人一大早起来就神清气爽的天气。
也正是在这天气下，旬月以前仙盟与逍遥少主相约的仙魔弟子切磋如约而至。
全天下谁都知道逍遥少主是个好排场喜爱大场面的，今天的切磋比斗自然是能弄多大就弄多大。
只是两位少主旬月以前口头约下的比斗，场地居然有半个三川郡城那般大。
双方弟子更是早早来到了会场，彼此遥遥对立着相互就坐。
活动的盛大与否，声势的浩大与否，许多时候与先前有没有这个活动关系并不大。
在虞窈夭往大了弄的前提下，在宁晚妆有意的配合下，这座能容纳十数万余名修士的‘切磋场地’不仅落成了，还人满为患。
大早上的彼此的切磋尚未开始，双方弟子就互相叫骂了起来。
气氛一下子就剑拔弩张热烈了许多。
其实彼此隔得太远，并不是很能听得清楚对方在骂什么。
但逍遥的弟子和仙盟的弟子对对方都有百分之百的信任——
对面那群鸟人绝对没在说什么好话！
为了避免两方修士打起来，仙盟修士和逍遥修士是遥遥对立着坐的，他们两边隔着的是众多或是散修或是门派世家出身并没有站任何一边的修士。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距离产生美的情况，两边修士的骂声早早的就响遏行云。
两位少主此时姗姗来迟，联袂出场。
底下人吵作一团，她们倒像是闺中密友。
但谁也不认为这两人真是互相没有龃龉了，上个月虞大小姐还公开毁人清白来着。
任谁听来都觉得两人已经结成死仇了。
她们没有主持的想法，也懒得作什么致辞，虞窈夭随意向身后招了招手，这场逍遥与仙盟成立之后数万载以来第一次双方弟子交流切磋的赛事正式开始。
虞窈夭是个好排场的，她可不愿意费大功夫弄出来的比斗就这么草草开始。
花了那么多灵石弄出来的场地，不好好展现一下逍遥修士的风貌可不行。
双方化神大能出手将上空遮蔽，场馆顿时昏暗下来。
轻柔甚至有些妖媚的音乐与暧昧的灯光合着逍遥女修们勾魂舞姿，场边的双方修士都看直了双眼。
这种事情宁晚妆自然也不会让虞窈夭专美于前。
在比赛和切磋开始之前，两边的善舞女修先斗出火药味来了。
逍遥女修看着对面翩翩然若谪仙临尘的仙盟女修咬牙切齿：装什么装！
仙盟女修看着对面妩媚勾人摄魂夺魄的逍遥女休咬牙切齿：卖什么骚！
女表子！×2
双方善舞女修的献艺开始时，两边的修士就不互相骂了。
逍遥的弟子眼珠子都要落在仙盟的仙子身上了。
仙盟的弟子看着逍遥的祸水们眼睛移都移不开。
到底还是别人家的是最好的。
在这事上，即使是从别处赶来的大宗弟子也难以免俗。
见多识广那也是见自己这地儿的啊。
逍遥弟子哪里知道原来舞蹈能跳得这么仙气飘飘不落凡尘。
仙盟弟子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仅仅是舞蹈就能让人这么魂牵梦绕。
双方在此刻产生了共情。
双方女修献舞结束下去后整个会场不论男修女修都是迷迷瞪瞪魂飞天外。
台上两位少主的渡劫护道者同声宣布道，比斗正式开始。
逍遥这边第一场便是万众瞩目的带着表演赛性质的，逍遥百猎门外门弟子‘顾朗舟’出战。
而仙盟那边，第一场则是派出了旬月以前随手一揍就揍到顾北的老倒霉蛋，仙盟六品宗门炼精山宗主亲传弟子的亲传弟子明尘。
明尘在半个月之前得知第一场让他上的时候人都傻掉了。
还是宁仙子亲自来请，容不得他拒绝。
还记得那日，宁仙子款款而来，轻声细语地询问他，“半月以后，第一场你去对顾朗舟，可有信心？”
他很没出息的失态了，惊恐不解疑惑地指了指自己，“我？”
宁仙子笑而不语，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走了。
然后他就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他晚上不睡觉，总之好几次晚上打坐行功的时候突然浑身一抖险些走火入魔。
他也不是蠢人，既然知道那位‘书生’前辈是宁仙子的人，那宁仙子不可能不知道他知道。
不然干什么特意来找他？
那宁仙子的意思就很明白了。
要他输！
但是。
——宁仙子啊，要不您还是一剑把我做了吧？
您愿意拿您的清白保那位，但我输了真的要举宗陪葬的啊！
呃呃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办怎么办！
宁仙子拿清白也要保的人，娘的我也不敢赢啊！
所以这位宗主亲传的亲传，本来也是三川这有头有脸的三代，最近每天过得都跟最后一天一样。
在两边十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下，‘顾朗舟’和明尘登台了。
由于这一场比斗是事先两位少主就约好的，所以诺大个场地上只有他们两个。
顾北脸色阴沉地缓步从通道中走出。
通道两边的逍遥修士响亮的喝彩、祝贺、威胁的声音充斥于耳。
他却置若罔闻连瞥一眼都欠奉。
虞窈夭把他折磨得够呛，大半个月以来的不断挨揍、被侮辱、半夜被拉起来折腾、给一点借口就是一顿毫不解释的暴揍。
他已经有点神经衰弱了。
尤其是昨天，那妖女明言告诉他了。
‘输了，要么顾公子就死在台上，要么就等着受窈夭的小性子，窈夭虽然舍不得报复顾公子，但对小剑门还是下得去手的。’
但哪有必胜的说法。
虽然他与人比斗目前无一败绩，但那他妈是他专门挑的能打得过的动手，不能打的过的他直接认怂，天天欺软怕硬当然无一败绩。
这次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输了就满门迎来报复，他怎么可能还听得进去旁人的杂音。
但当他看见对手的时候脸色一怔。
怎么是你？
为什么你精神状态这么糟糕？
他对面的明尘一脸憔悴地冲他勉强笑了笑。
这个笑容他有点熟悉。
感觉有点像在照镜子。
顾北在想怎么炼气赢筑基。
明尘在想怎么筑基输炼气。
双向奔赴了属于是。
明尘发现了，自从自己上一次揍了人家之后，他就变成老倒霉蛋了。
不是，筑基输炼气！
彼其娘之！
这要被人唠一辈子的！
不应该输也不能输啊！这筑基输炼气他连解释的借口都没有。
现在赢了，‘书生’前辈回去被那妖女弄死，我回去被宁仙子弄死。
现在输了，‘书生’前辈能活，我回去被仙盟同道弄死。
好嘛，反正我都是要死的！
“炼精山明尘，请阁下指教。”
“百猎门顾朗舟，请阁下指教。”
在来之前，顾北就已经看过炼精山的风格了。
炼精炼的是精气神的精，门内弟子平均素质不错，功法上走的中正平和一道。
说得难听点是平庸，但对于顾北来说就是没有短板。
明尘本人的情况他也了解了些许，斗法以稳妥为主，虽许多时候因此错过战机，但不论输赢都能保全自身。
主修的五行术法。
那么，胜机就在近身了。
……
“大小姐，炼气战筑基……是否有些……”柳护道传音入密道。
“昨天我让他使出所有手段试着赢我，柳长老猜猜结果如何？”
“如何？”
“若不是稍稍认真了点，差点就输了。”
看台上的虞窈夭说着呵呵笑了起来。
筑基期的五行术法，以金火两行为攻伐最盛，而金行术法限制颇多，主修五行术法的法修大多以火行术法为主要进攻手段。
所以在最开始，顾北就赌明尘先施展火行术法。
明尘并非毫无斗法经验，在顾北贴身的瞬间他就明白了对方想要做什么。
向后撤去的同时法宝祭出一条火蛇汹涌地燃烧着张牙扑向顾北。
他的施法速度很快，但顾北的速度要更快。
几乎是他抬手的同时就扔出一包石灰，而后反手丢出一袋水。
生石灰剧烈放热，水蒸气和沾了水的石灰眨眼间将火蛇吞没。
给看台上的双方修士都惊了一下。
这一手提前预判就已经算得上出彩了，更别说一点灵气没用直接将对方的法术消弭。
对于炼气修士乃至筑基修士，顾北这一手都算惊艳。
而至于更高境界的修士，只是让他们对这场战斗提起了些许兴趣。
散修落座的位置中，脸侧有一道陈旧剑痕的女人抱着手玩味地看着场中斗法。
“大人，这位顾公子……似乎是……”身边陪同的修士低声附耳道。
“我知道，这位顾公子可是老相识了。”她笑得有些莫名。
“那这位为何会在场上斗法？难道那位对此没意见？”陪同修士，或者说下属疑惑道。
“呵呵，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顾不器并不知道那位的身份？”
“这……可能吗？”
“天门灵域不是将开了么，到时我去找他叙叙旧便知。”
“大人说的是，那大人既然与这位有旧，是否……”
“有旧，所以不想把他拖进来，现在的钦天监谁来谁死。”女人的声音眨眼冰寒彻骨。
“是是……”
两人传音入密，也不担心被上方主看台的两位渡劫修士听了去，钦天监的官员虽然平均修为不高，但其他方面几乎是整个九州王朝随意支取。
能瞒过渡劫修士的耳朵的法宝极其珍贵罕见，但并非没有。
只要是有，钦天监就能弄到手上。
“宁仙子说，钦天监的人在吗？”
“必然。”
“喔，但是窈夭这边找不到欸。”
“呵呵，晚妆这边也找不到呢。”
虞窈夭和宁晚妆一个天真地甜笑着，一个优雅地淡笑着。
不再就此事多说。
这样大的动静钦天监都不现身，甚至连朝廷的影子都没有，就已经能说明一些事情了。
场上的比斗还在继续。
既然事先已经了解了对方的主修术法和其他修习的道法，顾北每一步应对都抢在明尘出手前。
从视觉效果上看，就好像顾北先出了见到明尘才匆匆出布。
仙盟那边已经高呼假赛了。
但看的明白的仙盟修士却神情凝重。
逍遥修士都这么高的水准？
区区一个炼气都能不断迫着筑基跟着他的节奏走。
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后处处慢人一步的明尘此时却惊喜难言。
仙盟修士是越看越心惊，他是越打越惊喜。
能输！
能输！
这，这可不是我放水啊，这人家真能炼气赢筑基啊！
我就说宁仙子的人肯定有两把刷子！
我操，老子不会能活下来吧？
加把劲啊书生前辈！
让我输的再合理点！
明尘展现出了扎实的基本功，五行术法如臂指使地不断倾泄着，但每每都被先一步看穿而后用朴素的方式应对掉。
越是被克制他就越开心，越是每一步都在对方的意料之中他打地就越投入。
他觉得已经可以了，完完全全被算死了，再打下去他肯定是输了，不如直接拼尽全力让自己输的好看点。
火行术法再一次被破除的瞬间，一道闪着寒光的冰冷倒钩自浓雾中飞出，瞬间勾住了他。
已经全神贯注地投入斗法中的明尘顿时亡魂大冒，同时还被激起了亲传弟子的傲气。
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给你赢了？！
倒钩深深扎入体内，拉着他朝那片浓雾中去。
似乎眨眼间攻守易形。
被倒拉回去的明尘不顾身体上的疼痛，手中法决连掐数道，在见到浓雾中的那道身影的瞬间金行术法与火行术法一者闪着寒芒攒射一者在身前引爆。
借助庚金锐器弹开袭来的暗器，同时借助火行术法爆炸的气浪飞向空中。
而当明尘冷笑着立于空中俯瞰地面飞扬的烟尘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的他冷汗冒了一背。
娘的我的在干什么？！
娘的不会赢了吧！？
我操，别啊，我操！
我、我能不能请求重赛啊？
懊恼和惊恐充满了大脑。
我刚才怎么不顺势输了啊？
——欸？
怎么……
头开始晕了……
空中的明尘忽然眼前一黑栽向地面。
趴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咳咳……”顾北手臂掩着口鼻从浓烟中踉跄走出，剑刃颤巍巍地横在地上的明尘的脖颈处，“承让。”
这一道，他同样算到了。
那片浓雾早就变成了一片毒雾，明尘被拉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分了胜负。
更别说还用了术法加快了体内灵气运转，更别说用的还是让毒雾挥发得更快的火行术法。
除了没料到锐器穿那一下、阳火爆那一下差点直接给他送走以外。
浑身没有一道伤口，甚至衣服都还是整洁的那个躺在了地上。
浑身焦黑，浑身是伤狼狈不堪的那个却依然站着。
应该说是很精彩的一场比斗，只是一时间仙盟弟子和逍遥弟子都说不出话来。
顾北回眸看向看台。
直到听见宣布他获胜了之后焦黑的身躯才颓然扑倒在地。
长剑叮铃哐啷地掉落在地上，弹了几下之后没了声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