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实验项目是?”
“没有项目，只是我想找你谈谈。”
我支了支僵硬的腰部，缓缓的坐到了HUP-0002的身旁，在坐下后重新伸展了下手臂。
“像朋友那样?”
“对，朋友。我利用权限把所有的监视关停了，随意的聊吧。”
“你看起来老了不少呢，沙利文博士。”
我摸了摸自己布满皱纹的面庞，头发也在不经意间变得花白了，我抬起疲惫的双眼看向他。
“你看起来一点没变，和以前一样。”
“人类的生命……确实很短暂呢。对于我来说，你经历的这些岁月就如同一小时里的一秒钟一样对我来说微不足道。”
HUP-0002笑了笑，接着把话锋一转，指着玻璃窗外的一个研究员说着。
“博士，其实我挺好奇的，在平常时候他们都在忙些什么。”
“你看的到他们？这不是单面透玻璃吗？这么多年，我居然……”
“我一早就说过了吧，有些如同呼吸一样寻常的事情，不足以称为特性”
一瞬间，那股无力感又再次出现在了我的身上。这样的事，如果他不主动说出来，也许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他在研究一个照相机，但能呆在这地方的，一定不会是普通的照相机吧，那也是未确认产物吗？”
“那是HUP-0303,【捕风捉影】那是一台可以将拍摄者所想的任何除了人类以外的事物拍进照片里的未确认产物。”
“那不是普通相机就能做到吗？”
“不，拍进，就如字面意思上，将物体塞进照片，现实中的物体会消失，如果撕毁照片，物品就会出来。凭借这个性质，它在转移其他未确认产物有卓越的贡献，HUP-0127，那个像城一样大小的未确认产物就是用这台照相机收容的。”
“难以想象，它能够把月亮装下来吗？”
“不行，它的拍摄条件显然是有诸多限制的，我们还在研究中，比如你，也同样没法拍入照片之中。”
“我有那么特殊吗？”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在我这么多年的岁月之中，实际上我接触的未确认产物并不多……也不知道该如何比较。
“我们的一切工作都是由研究院去指定的，不过这几个项目倒是我为下属申请的。我的身份能允许他们自由选择一些不具有危险性的无活性的项目进行研究。”
“沙利文博士，他们应该很感谢你吧？”
感谢……？一瞬间，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无数的研究员的目光，当我在工作时，在饭点用餐时，或者在休息室时，这种感觉就像在黑暗中行走，忽然感觉有一双眼睛，如同锐利的刀刃，紧紧地盯着你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举每一动都无法逃脱它的注视。你能感受到那双眼睛隐隐约约的存在，却无从得知是谁在背后默默注视着你。那种无时无刻在被人注视着的感觉，令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被寒风刺激着。
“感谢吗？也许我更应该谢谢他们，让我能够安全活到现在这个岁数。”
“他们只是工具罢了。”
我的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如果我现在看自己的表情一定会让我不寒而栗。我一边笑着一边摇着头。
“我也是，不过是研究院伟大蓝图的一个齿轮，只要做好份内的事就行，维持这个庞大系统的运转。不用考虑其他。我们是在为人类的未来做贡献，控制，收容，研究，我们微不足道的死亡在未来一定会有意义的，这就是我的工作。”
“也许年轻的我能早一些发现这点，艾莉娜就不用为我的失职而死了。哪怕她的死亡很有价值。”
突然，我注意到HUP-0002在凝视着我，他的头部以一种微妙的弧度转向我，他那双红色的瞳孔仿佛能看穿一切隐藏的秘密。
“沙利文博士，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这就是我的心里话，朋友。”
“沙利文博士，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为了聊天吗？”
“我这个不知哪天闭上眼就不会再醒来的年纪，想找人说说话是件怪事吗。”
“那真的有意义吗，艾莉娜的死？”
我愣住了，躯体突然如同一座石雕般有些僵硬。我本想本想再随意挑些话题，但我的喉咙却突然哑住了，我只感受我的身体在不自觉的颤抖。
“沙利文博士，你真的觉得这些所作所为有意义吗，对我的研究有意义吗，那些所谓的实验有意义吗，那些人的死有意义吗？”
“你想说什么？”
“博士，你是真心在厌恶那些研究员吗？其实你心里也清楚吧，那不是他们的错，他们就是曾经的你。你以为只有你有被作为把柄的亲人吗？”
“我……”
“不是我想说什么，是你想说什么，博士。”
我低下了头，闭着眼睛，眉头紧锁，口中发出低沉的呻吟声，我的身体颤抖着，似乎每次呼吸都会带来痛苦。我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的记忆片段，思考良久，最后用双捂住了自己的面庞，无力的说着。
“人命不应该是这么廉价的东西……”
我抬起头，语气变得有些急促，我有些癫狂的向他诉说着。
“这根本不是所谓的科学研究，研究不该是这样子的！我们不是在解析那些未知的东西来获得能让我们使用的客观规律，不是为了从让人类脱离对未知的恐惧，我们并没有让人类的未来有任何收益！我们只是让研究院获得越来越多的无法掌握的强大力量。”
“研究院为了实验未确认产物的效果，甚至从不在意普通人的性命。难道研究院该做的不是保护人类免受异常的影响，直至未确认产物被完全理解以及出现自它们的特性及行为上制定的新科学定理为止，从而使世界各地的平民得以生存并避免陷入恐惧、猜忌或失去信念的境况之中吗？”
“我无法认同研究院的做法。”
接着，我向着HUP-0002伸出了手。
“所以，让我和你契约。”
“我要破坏它，从内部将他毁掉，再创造出我认为正确的研究院。”
HUP-0002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平静的水面上激起了一点波澜。接着将手放在我的背上，慢慢的对我说着。
“我很欣赏你们人类这种毫无缘由的傲慢，自以为自己能够解析一切，掌握一切。”
“从不对未知抱有敬畏，在狭小的地方就畅想无限的空间外会有什么。为了一些说着好听的大义，就可以前赴后继让自己的同类去送死。”
“残忍是人类给自己的礼物。”
“这些都很有趣。所以我才会选择呆在这里，看着这因我而起的闹剧，会如何的收场。用于打发时间正好。”
“但是，沙利文博士，愿望是要发自内心的去想，才会实现。”
“这不是你的真实想法吧？”
我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一些。看向HUP-0002,看着他张永远挂着平静笑容的面庞。
“博士，如果你真的想改变现状的话，为什么要等到现在呢？你完全可以早十年，二十年，在你年轻力壮时候就展开你的计划。”
“我很了解你，你是个懦弱的人，所以你才会沦落到这个境地，你也绝对不会有多大格局的夙愿。”
我刚想反驳和解释，HUP-0002却站起身来，背对着我。
“博士，你不用急着解释。我跟你讲一个故事吧，等你听完，也许你会告诉我你的真实愿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