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1 两两相望

作者:火野枫 更新时间:2024/3/24 21:30:01 字数:2208

每个人都是孤独的。

孤身一人来到这世界,必将孤身一人离开,无论富贵或贫穷,健康或衰弱,高高在上或卑贱如土,所有人都一样。

亚莱特最后的话语宛若昨日,时间继续前进,欧梅卡尔依然有些恍惚。虽然之前已经习惯亚莱特离开的日子,但当他真的不在了,这种感觉还是有所不同。无所谓吧,就当他只是厌倦了一切,厌倦了辅佐她,也厌倦了王权争斗,所以他走了,在为她获得瘟疫和龙鳞症怪物的真相、直指康托拉的阴谋之后,在为她耗尽最后一块生命碎片之后,终于去到未知的远方,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用这近似催眠的幻想替代掉微弱的孤寂感和悲哀,任谁也不能阻碍她的步伐。她不会恸哭,不会愤怒,只能继续前行,至死方休。

要塞失守的消息很快传递到了王都外围,诸侯贵族们吵吵闹闹惶惶不可终日。但是,该办的事情,依然得按照计划一步一步办完。

欧梅卡尔平静的端详着鎏金等身镜中映出的自己:英武,帅气,虽然比过去多了些许疲惫,但依然还是神采奕奕的阿克希亚王子,——未来将成为珐利鲁王的人。

霍兰在一旁小心翼翼的为她整理天鹅绒黑礼服,他的手指轻柔而有力道,顺着欧梅卡尔瘦削的身材轮廓熟练的游走,迅速捋平了视野所见的所有衣褶,金与银的肩章和胸章随着他的动作叮叮作响。

“我从没想过,竟然还会为您第二次准备结婚礼服。”他为她披上装饰着蓝宝石胸扣的深红色水貂绒披风,又整了整她的王冠,轻声道,“仿佛已事隔多年……”

欧梅卡尔稍稍瞪了他一眼,笑道:“那么,衷心希望你不会为我准备第三次。”接过王子专属的白银手杖,她闭上眼深吸口气,收敛笑容,换上严肃的表情,坚定的向门外走去。

霍兰看着她的背影,一瞬间不得不把她和阿克希亚彻底重叠在一起,眼角有些湿。如果殿下还活着,大抵就是这副威风凛凛的模样吧。而此刻,欧梅卡尔将要面对的却是横跨在未知深渊之上的铁索桥。他衷心祈求一切顺利,更祈求公主的平安。

王宫外围的城门礼炮轰然作响,皇家礼乐团的乐师们高奏凯歌,珐利鲁王子阿克希亚与公爵之女薇薇安公主的婚礼在万众瞩目之中拉开序幕。仪式按照王储的规格隆重举行。满朝显贵分立两旁,在精致的水晶墙和大理石地板间投射出清晰的影子。帕尼主教煞有介事的高声祷祝,康托拉公爵搀着女儿脸色深沉的走过处女之路,薇薇安公主露出喜极而泣的姣好面容。欧梅卡尔接过新娘的手,淡然微笑着回应新娘痴醉而投入的目光。在雕刻着冈亚索众神的浮雕前,一对璧人郑重其事的彼此宣誓、交换戒指、相拥亲吻,无疑他们是珐利鲁王国最完美的新人、象征着未来的曙光和希望。群臣欢呼雷动,仿佛诸神即将赐予新的祝福,瘟疫和战争带来的创伤从未存在。

天色微沉,没有一丝风,不知何时开始飘起了细雪,但今天无疑是入春前的最后寒意。无论宫内还是城中,人们在微凉的空气中呼出一团团白雾,引首期待着王子夫妇的婚车。

在礼炮声中,一架金色马车在王家侍卫队的护卫下缓缓驶来,四匹珠光色的雪白骏马引着马车,踏着不紧不慢的步伐缓缓前行。它们昂首挺胸步履矫健,没有一丝冗余的喘息,每一块肌肉随着脚步展现出最完美的曲线,如同天使神骏降临凡间。装饰着黄金雕饰和红蓝宝石的华盖车顶之下,阿克希亚王子与薇薇安王妃并肩而坐,向道路两旁远远围观的人群时不时挥手。但是,除了最初的一段人墙,进入城下町后,欢呼声寥寥。。

人们站在侍卫们人为划出的警戒线后,沿着宽阔的道路一字排开。他们的眼中没有祝福,唯有对维罗卡王室的深深厌恶。

婚礼越是隆重,民众们越是将其和王室的恶行联系在一起。民脂民膏的搜刮盘剥,对疫情的敷衍治理,以及外围战事的节节败退。人们的目光是葬送的目光,这个无能的维罗卡王室已经从根上开始腐朽,再也无法给珐利鲁带来任何荣光。

咚!不知是谁向马车的方向扔去一块石头,虽然远未到触及马车的程度,但无疑让周遭侍卫如迎大敌。几个士兵迅速带走了不断挣扎的始作俑者,却无法阻止潮水般逐渐扩散的嘈杂。

马车里,欧梅卡尔摆着360度无死角的完美笑容,除了挥手致意绝不回应其他,最正确的应对或许是装聋作哑。身旁的薇薇安也置若罔闻,略微撒娇似的勾住夫君的右臂,尽显柔美之态。欧梅卡尔不动声色的扫了她一眼,淡漠的眼神瞬间切换成淡然的笑,顺势将目光投向更远的地方。

雪似乎大了起来,天色也越发阴沉,头顶上大团大团的雪云或许来自遥远的阿格罗姆河。听说露纳·赛纳德的军队在那里遭不明怪兽的狙击,行军势头被迫放缓。不用想,一定是亚莱特的杰作。那么,利欧现在身在何方呢,应该已经突破赛博恩的关卡逼近王都了?在他攻入王城之前,在再见到他之前,还有必须完成的事……

可是,突然映入视野的那个人是谁?

不知不觉间,白色无声侵染了眼前的画面。远处的宫殿轮廓,近处人们的斗篷、毡帽、头发,以及近前马背上编织出珐利鲁地图的羊毛马鞍,——无一例外都覆盖上了浅浅的白色。唯有站在人群中的他是彩色的,仅剩的冬日阳光都被吸引过去,围绕在他周遭亮得刺眼。

时间仿佛停止了,心跳停止了,一切都停止了。欧梅卡尔颤抖着嘴唇,却说不出他的名字。而对方也直直的看着她,目光中除了无限震惊再无其他。

“怎么了,阿克希亚??”薇薇安的呼唤如同惊醒梦境的鸟鸣,瞬间将她的意识带了回来。时间又开始转动不停。欧梅卡尔惊魂未定的看了身边人一眼,勉强笑笑。待再回头,那个方向除了摩肩接踵的围观民众,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存在。

也许只是看花眼了。她深吸口气告诫自己。利欧所在的战场离王都还有一个月的路程,此时此刻再怎样也不可能出现在此地。待巡游结束,还有盛大的酒宴等着自己,绝不能掉以轻心。要坚强,欧梅卡尔,哪怕王城中自己只有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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