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魔族街道,羽翼收敛的美丽天使独步行走。
摊贩中的恶魔该叫卖的叫卖,该砍价的砍价,本该引起恐慌的上位天使似乎被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所包裹。
嘈杂的人群没有意识的绕开,如分流的潮水一般在街道的两旁行走,谁也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阿利维亚依旧身着被朴素腰带束起的淡金色衣裙,焰火一般的红发迎风飞舞,绝美的面容淡然自若。
对比周围长得随性的恶魔,更是如同坠落凡间的神女。
她,违背了作为天使的信条。
炽天使对座天使撒了谎。
在重创傲慢魔王之后,她并没有选择追击。
或者说根本没空去管那个挑衅开头遁逃结尾的鬼畜魔王。
而是一路朝着矢车菊领而来——却不是为了按计划进行。
阿利维亚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要来干什么。
自收到座天使的信件起,她的心如同相互纠缠的青藤,早就交错相间、乱成了一团。
心里思考过太多次,夜里想了又想。
从诞生到如今,千万年间的信仰扎根于这位炽天使的灵魂,她无论如何都不愿去背叛、反对自己敬爱的天父。
那是她作为神之羽翼的立身之本,是阿利维亚永恒坚持的事物。
可她,也不想那个人就这么死掉。
虽然只是凡间历练的化身,但阿利维亚不得不承认,他是她爱过的唯一对象。
而这份感情,传达到了她如今身为炽天使的本体。
不得驱散,不得解脱。
琥珀般的眼瞳透露着如清泉般的神韵,打量着比肩叠迹的魔群还有两旁的商铺。
这就是他现在生活的地方吗?
除了满街的恶魔外好像与凡间没什么两样。
在魔界建成如此繁荣的城市一定耗费了他不少心血。
可惜了,这座巍峨的恶魔城很快也将顺带被夷为平地。
“…”
近乎窒息的悲伤挤压过来,几乎要将她碾碎。
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到底该怎么做?
向天父求情吗?这几天她数次虔诚的向天父祈祷,渴求救赎,但未曾得到回应。
想来也是。
他是恶魔,是天父指定要诛杀的贪婪魔王,是助长邪祟的背弃之徒,是业火审判的对象。
他们之间隔着宽广无边际的命运之河。
恍惚间,她想到了十余年前的人间。
那时教堂的钟声悠悠响起,回荡于广阔的天空。
被称为“芙洛尼”的炽天使穿着柔软得体的修女服,双手合十,十指紧扣,轻轻置于胸前,嘴唇微微蠕动,无声的颂念着诗篇。
直到沉重的门扉在寂静中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徐徐的微风吹进。
她缓缓睁开眼睛,回过头。
赤金色的霞光穿过了敞开的大门,形成一道道福光。
为那俊美的面孔勾勒出轮廓,还有那被淡墨勾勒出的黑发,懒懒散散的他站在门口。
那是被天父选为『勇者』的少年。
“…”
在卡侬高举神火飞升神界后,阿利维亚并没有去见他。
这份突然其来的感情对于纯洁的、一心为主的上位天使来说,太过于陌生、太过于荒谬,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选择了逃避。
而在他东窗事发,逃出神界堕落为可憎的恶魔之后,这份感情变成了更为难以言说的东西,像淹没于深沉的兰登湖,羽翼浸湿。
长空寥廓。
高耸入云的城堡远远可见,金碧辉煌与天边的辉光相得宜章,在淡薄的红云中如火炬一般明亮。
他在那里。
只需要多走几步,或许就能看到他。
像以前那样,摸摸他的脸,嗅到熟悉的气息,久违的,有说有笑的走在路上。
[那么,只要先座天使一步,把他带走就好啦。]
低语一般的疯狂念头从心底涌上来了,又瞬间被她压了下去。
随之而来的无休无止的负罪感。
不行,绝对不行。
这是完全违背天父旨意,是不可饶恕的背叛。
这是——罪。
周围的嘈闹声渐远,余下她急促的喘息声。
阿利维亚抚住胸口,像是很久没有呼吸一般大口的喘气。
她想自己应该是病了,居然会产生这种念头。
为了微不足道的爱恋——而去背叛至高的天父。
不行。
阿利维亚做不到。
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她能做到的,似乎只有在这里远远看着他的终局,不去亲手毁灭这个她所爱的对象。
就,只能这样了吗?
她和卡侬,在之后的永远,就这样结束了……
……
天色已至午时。
远处是巍峨的恶魔城。
约定的山脚处,芒草摇曳,水苍色的少女和身裹陈布的圣徒驻足。
那是智天使瑞吉尔和审判日。
席恩没想到自己竟然是最晚到的一个,心里略微有一些尴尬。
瑞吉尔也看到了他,远远的招手。
“小席恩,好慢——”
他假装没有听到,将天马收纳入金球,走了过去。
“炽天使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阿利维亚让我们不用等她,那个傲慢魔王实在能逃。”
席恩皱了皱眉头。
“怕个球球,我们三个绰绰有余。”少女一把抓过审判日的肩头,哈哈大笑,“对吧,阿审?”
刻满符文的陈布包裹在圣徒身上构成斗篷一样的衣物,将半张脸遮住,看不清表情。
审判日说不了话,但想来回答不会多么文明。
“不可大意。”席恩敲了敲少女脑袋,“天父派出我们四个,这代的贪婪魔王和怠惰魔王很有可能出奇的强大。”
瑞吉尔捂着脑袋抗议:“担心啥啊,天父派出我们四个不就是因为我们能解决问题嘛,都能解决了还担心啥?”
“…”
席恩有些无言以对,犹豫了一下又是敲了一下少女的脑袋。
审判日头上的兜帽起伏有序,哼哧哼哧的笑着。
瑞吉尔抱头痛哼,想说些什么,又呆愣在原地。
看着席恩这边的圣徒也停止了笑声,半遮住的脸露出极为严肃的表情。
风停了,摇曳的芒草止息。
一切突然的安静下来。
唐突的凉气顺着脊背爬起,一阵恐惧缓缓缠绕。
席恩心脏狂跳,像是有一个声音正在疯狂的劝他离开。
这是这位座天使从未有过的感觉。
“那么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呢,可以让我也知道一下吗?”
黄鹂般动听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是谁?”声音浸透了恐惧,随后他猛的回头。
光滑油腻的黑色又长又深,排出四面八方的影子,像粘稠液体一般张扬着滴落。
人偶一样精致的纯白少女俏皮的背着双手,突兀的出站在黑色的中心,嘻嘻笑着。
“天~使~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