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林府总是沉昏一片,打更人的声音时而回荡在空旷的庭院,绕过木槿,传入枕上人的心头。
这注定是个辗转难眠的夜,光是一闭上眼,冬槿便感觉有无数淫邪之物浮现在眼前。
特别是,那个女人的脸,以及其口含着纯洁无瑕的,散发着淡淡晶莹的……
“不行,实在是睡不着。”
挣扎片刻,林冬槿决心下了床,披上一件衣裳,点起烛火。
淡黄色的光瞬间充盈了整间屋子,时是仲夏,却予人以温暖。
光明,那是一种来自于内心的可靠。
走到案前,顺手拿起一本典籍,冬槿不假思索提起了毛笔,可悬在半空的手,却迟迟没能落下。
‘我这是在干嘛?’
‘准备明天上课时要讲的案籍。’
‘可是……’
少女单纯可爱的模样随之涌上心头,引得冬槿一阵愣神。
自己该如何才能把纯洁天真的弟子,与那偷偷点着烛火,蜷缩在被窝里,聚精会神地看着禁书的饥渴少女相联系起来。
看到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与描写时,她是否会呼吸急促,面红耳赤,脑袋里幻想些不可描述之事。
可她幻想的对象又该是谁呢?
结合先前的种种迹象,冬槿不得不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这丫头,恐怕和那个女人一样,都不太正常。
呵,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还真是……
贱。
讥冷间,冬槿拿起了那本被翻得有些破烂的小册子。
他倒要看看,这种邪书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能让这么多人食髓知味,包括宋晴画在内。
强忍着羞臊看了几幅春宫图后,冬槿双拳紧攥,后槽牙都险些咬碎。
书中的每一副插图,几乎都被人为标注了上去。
而其中身处下位的男子旁边,标的正是两个幼稚歪斜的小字——师傅
谁人作为,显然早已明了。
可任冬槿想破脑袋也不能明白,在宋晴画眼中,自己分明应该是个女子才对,又怎的……
冥思苦想间,屋外的门发出了一道沉闷的响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划破安宁。
‘是风吗?还是翻墙进来的猫狗?’
冬槿静静地盯着门边的动静,直到那阵声音又从木门外传进来。
显然是有人在敲门,可来者究竟是何方神圣,以至于要绕开下人的眼线,亲自翻进院里来找自己。
是为谋财?亦或者害命?
冬槿并不知晓,只是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忐忑渐深。
哪怕他的为人处事再怎么圆滑周到,依旧避免不了要得罪人。
既然如此,夜黑风高,买凶杀人,似乎不是说不过去了。
只是这贼人莫名太礼貌了点。
又或者,是单纯地看不起自己。
思虑间,冬槿已然悄悄拿起手边的花瓶。
“嘭嘭。”
门又轻轻地响了起来,在这无人的深夜,对方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自己。
“吱呀——”
轻轻将木栓拉开,藏在门后,冬槿只感觉手中抱着的花瓶快要被自己捏碎。
见木门终于露出一条缝隙,屋外之人连忙欣喜推开,直到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硕大的花瓶在自己头顶上放大。
“不要师傅!是弟子,画儿!”
面对这“当头棒喝”,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宋晴画连忙双手护头,蹲在地上求饶。
冬槿及时地停住了,眼里却满是错愕与震惊。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丫头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来见自己。
他更不能理解,明明自己刚罚她在家禁足一月。为什么对方把他的话当成了耳边风,如今竟敢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难道**看多了,脑袋便不再清醒,人也变得胆大包天吗?
“这么晚了,郡主不请自来,就为见草民一面,所谓何事?”
面对这顽劣的少女,冬槿甚至懒得动怒,只是淡漠地盯着蹲在地上的宋晴画,三言两语便将二人先前的关系瞥得一干二净。
“师,师傅,我,您……”
宋晴画如何不知老师的言外之意,当即便焦急起身解释,手脚并用,却不知从何谈起。
“郡主慎言,小人一介草民,怎够资格能当您的老师。”
这一次,林冬槿甚至对少女涌上了敬语。
“时辰不早了,郡主请回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提。”
冬槿说完便要把门关上,却见少女伸出一只胳膊抵着门缝,好让自己不至于被拒之门外。
“师傅,弟子求您了,就听我解释几句就好了。”
眼见老师的态度变得更加疏远冷漠,宋晴画急得眼泪都快掉下,硬是没有把被夹得生疼的手臂抽出。
“倘若郡主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理由,以后便另请高明吧,小人恐怕是做不了您的老师了。”
冬槿索性将门彻底洞开,准备静静欣赏自己这位弟子的“表演”。
见老师终于松口,宋晴画赶忙提着一口气,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个一清二楚。
“所以,皇上将楚国进贡的荔枝赏些给你,你又要把这些荔枝转赠给我?”
“嗯嗯。”
宋晴画兴奋地点着头,同时不忘走出屋外,把院落里的一袋荔枝提了进来,摆到冬槿面前。
“我知道师傅你最喜欢吃荔枝了,所以我……”
“所以你就趁着三更半夜偷偷溜出皇宫,还翻墙进我的院子里敲门,就是为了把这袋荔枝给我?”
“嗯……”
少女难为情地低下脑袋,两只小手忐忑地搭着,脚尖勾起,仿佛做了好事的孩童,满眼期待地等着大人的夸奖。
“那你为什么不让别人转交给我,或者等白天的时候再给我,非要挑这么个时间?”
闻言,宋晴画吞吞吐吐许久,终于把理由完整地说了出来。
“因,因为弟子倘若让别人转交,师傅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拒绝。而且,正常时间,即使弟子想要面见石佛,您大概率也不会同意吧……”
言尽,冬槿不由得微愣片刻。
他发现这丫头说的话的确是有几分道理的。
可这也不能成为她任性妄为的理由。
“东西我领了,心意你带走。”
“再有下次,为可就要拜你为师了。”
“对不起师傅,弟子下次不敢这样了……”
“还敢有下次?!”
临走前,冬槿突然叫住了少女。
“你就这么走了?”
“师傅难道想留弟子在此……”
宋晴画突然眼前一亮,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真不知道你这浆糊脑袋又再想什么,把这东西带走。”
说着,一本熟悉的小册子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无误地砸在了宋晴画脑门上。
“哎哟!”
“师傅,你原谅我了?!”
“当然没有,还给你是为了让你自己拿去销毁。”
“哦。那我们下次什么时候上课?”
“等你改过自新的时候。”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