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美酒夜光杯，玉盘珍馐映婵娟。
推杯换盏之下，冬槿向来点到为止，不愿多喝。
无奈，姬望舒只好独自一人喝着闷酒，唇边清流顺着玉颈滑落，点滴晶莹凝在胸前，悄无声息地溜入雪肤之间。
姬望舒已初现醉态，盯着冬槿美眸流转，嘴上喃着迷迷糊糊的话。
“微雨，朕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接受我……”
她怎么会不明白，只要现如今的状况没有改变，那自己就永远都走不进对方的心里。
所幸，她一直早有准备。
冬槿曾劝谏过她，儿女情长，终坏大事。
可倘若自己一统了这天下，那对方是否也就没有理由再拒绝了呢？届时，后世只会记得那威仪神武的女帝完成了六世余烈所未竟之业，而不会在意她有凤阳之好……
“陛下，您醉了。”
轻眨双眼，姬望舒发现眼前的美人儿变成了姬星，她明白自己大抵是醉了，可怎么也想不清楚，今夜为何不胜酒力。
看着姬星从远处的树上跳下，冬槿眼睛微滞，终于迟钝得发觉了她的存在。
难道对方一直都待在树上？
思索间，姬星冷淡的声音已然落下。
“我先送皇上回寝宫歇息，太傅还请自便。”
临走前，姬星悄无声息地瞥了冬槿一眼。
“少喝点。”
冬槿不由得微怔了片刻，对方这是，在关心自己吗？
月色依旧静美，朦胧淡雅。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他是该走了，可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离开呢？
……
院落里的木槿不知何时枯黄一片，又在不知觉间掉光了头发和牙齿，像位迟暮的老者。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槿听雨声。
冬至那天，长安迎来了自己的第一场雪。
秋去冬来，楚国与流求逐渐不再主动进贡，朝臣们各自揣测着二国的意图，可姬望舒始终没有正面提起此事，只是兀自在秋狝冬狩的围猎后整军调粮，稳固北面突厥，同时不忘在朝中敲打牛李二党。
“爱卿，今年民间的收成如何？”
姬望舒立于台上，远眺南方天空，若有所思道。
院子里已铺上一层皑皑白雪，倘若有白兔偷偷溜出，多半难以抓到。
但冬槿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兔子的身影了。
他知道姬望舒这段时日肯定在密谋着什么。
“启禀陛下，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是个丰年。”
姬望舒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把目光看向了天上。
空中正落着细雪，在冬日下闪烁着银光。
近些日子，殷楚交界的商户少了许多，曾经络绎不绝的商路，如今也变得人迹罕至。
民间一直在传，两国关系交恶，战争是迟早的事。
姑苏兰墨对此深有感触，毕竟自家的生意有不少都要同楚人打交道。
至于两国的关系究竟恶化到了什么程度，她自己也拿不准。
不再称臣纳贡了，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是自大到敢于挑衅中原王朝权威了吗？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国百姓逐渐人心惶惶。
终于，就在除夕当夜，长安城千户万户瞳瞳日，把旧符换作新桃之时，女帝姬望舒向楚国派出了使者。
她宣称自己在江南西道有一个兵卒丢了，想要入楚地搜查。
如此荒诞的理由，楚国自然不会接受。
于是，在元宵之后，二国君臣关系终于破裂。
……
姑苏府上。
最近殷国向楚国宣战，免不了牵扯到姑苏家在楚地的贸易，姑苏家一众老辈不由得为此愁眉苦脸。可她们不知道，自家这位年轻的家主，正在院子里摆酒设宴，为他人践行。
“今君为国分忧，此次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再与君相见，望君珍重！”
姑苏兰墨热切地为冬槿斟酒，眼神里满是不舍。
不幸的话，对方也许会客死他乡。
这是她不愿看到的，毕竟二人还未曾分出高下。
可她显然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
“易安君言重了，冬槿此去，不过是蒙圣上错爱，充当随军参谋。何况不才身体羸弱上不得沙场，若是打了胜仗，论功行赏，不才反倒愧不敢当了。”
林冬槿怎么会不知道，姬望舒此次御驾亲征还把自己一介文官带上，不过是要让自己亲眼见证她的功绩，借此征服自己罢了。
“冬槿君说笑了，天底下谁人不知，如今皇上文治武功，可少不了你的辅佐。”
几番觥筹交错下来，姑苏兰墨脸色微醺，终于借着酒劲将埋藏心底四年的问题说出。
“其实，不佞有一事困惑了四年之久，本不愿提之，可我想，倘若今日不问，今后我恐怕也不再好意思问了。”
“哦？易安君说问何事？但说无妨。”
冬槿轻轻放下了酒杯，注视着姑苏兰墨白皙的脸，等待发问。
见状，姑苏兰墨脸上莫名发烫，这样的情形她经历过无数次。起初，她还以为自己是酒喝多了。可后开才发现并非如此，她只是单纯被冬槿看得不自在。
借着酒劲，姑苏兰墨终于把积郁许久的话尽数吐露。
“为什么，为什么四年前殿试科举你要故意放水，只得了个探花的名次。以你的才气，高中状元可不是难事……”
姑苏兰墨再次苦闷地灌下一杯酒，这四年间，她无数次听到旁人的议论，说自己这位皇上钦点的状元名不副实，一定是承蒙祖上荫庇，皇上看在姑苏家的门阀势力上才故意偏袒。
这样的话，她听了无数次。
一开始，她只是觉得那些人在乱嚼舌根，可直到后来，就连她自己也开始怀疑自己，有意无意地跟林冬槿比试才学。
然而，每一次的结果，她都落败了。
这让她怎能不恼，怎能不怨。
既然你林冬槿有这样的才识，当初又为什么要故意放水，只进了个前三甲？
“易安君此言差矣，俗话说得好，文无第一……”
看着面前微醺醉态的女人，冬槿突然想起了数月前的一夜，那时的姬望舒似乎也是如此。
只是二人间有本质的区别，姬望舒在喝醉时仍是威仪的女帝，心里总有一股不服输的狠劲。可姑苏兰墨却活像个好胜心强的小孩，无可奈何地接受失败，让人即使不很喜欢，也讨厌不起来。
“现如今，不说天下人，单是长安城中的百姓都觉得冬槿君要胜我一筹。事实证明，确是如此。”
姑苏兰墨不由得耷拉下脑袋，从袖中摸索着什么。
“易安君……”
“啪！”
冬槿刚要说些什么，却被姑苏兰墨拍在石桌上的木盒突然打断。
“本朝与楚国不日交战，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帮你去楚地买玉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