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大人您实在不必如此苛责自己,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林太傅他是女子又如何,是男子又当如何?难道这就影响了你们间的情谊吗?下官倒是以为,倘若您能就此成就一桩婚事,那可就是天赐良缘了。
姑苏家有这么一个才貌双全的贤内助在,肯定更上一层楼。”
此刻,姑苏兰墨的注意全都放在了华子清所说的话上,哪怕她带来的酒再怎么甘之如醴,也丝毫让她提不起兴趣了。
眼前姑苏兰墨陷入了沉默,华子清自知目的已经达到,从行囊里取出一瓶新酒,起身说道。
“大人,此酒乃下官前不久刚调配研制的果酒,有一定的美容养颜功效,喝之不易醉,若有兴趣,后面我们再详谈吧。”
言罢,华子清大摇大摆地从姑苏府中走了出来,引得下人们频频侧目,看门的阖者更是满脸诧异。
“奇怪,刚才她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会从府中出来……”
走出姑苏府邸,华子清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心中腹诽。
要不是自己需要尽快找这家伙合作弄些新药材来,她才懒得上门说这些废话。
不过,倘若能够看到姑苏兰墨跟皇帝抢男人,挖了皇帝的墙角,那倒也是不虚此行了。
想到这里,华子清不由得露出了一抹坏笑,脑中浮现起那个男人赤条条的身子被两个女人争相蹂躏疼爱的场景。
回到太医署,华子清火急火燎打开丹炉,却听见“嘭”的一声暴鸣,冲天火光顺着开口涌出。
好在她早有准备,在开炉门的瞬间立马侧身躲过。
炉中火苗彻底熄灭过后,华子清拿着铁钳,从中小心翼翼地夹出一口小釜,却见其中只有一堆残渣,希冀的目光当即黯淡下来。
‘完蛋,又炼失败了。’
这可是她呕心沥血炼的壮阳神丹,就是材料都找了好久……
算了,打不了再换个方向。
走到药园,华子清拔起一株地黄,又看了看脚边的山茱萸和牡丹皮,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忙捧着一种脏兮兮的药材返回内殿。
……
华子清走后,姑苏兰墨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盯着眼前酒瓶发呆了许久。
她怎么会不知道,沉溺于过往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可她念的不是旧,而是自己把冬槿奉为好友的真心。无论如何雄辩,对方总归是骗了自己……
直到太阳落下,日薄西山,纠结复杂的眼神才终于恢复清明。
‘她说的,好像也不无道理……’
姑苏府上今晚一片喜气洋洋的,因为终日闭门不出的家主终于肯走到厅堂吃东西了。
厨子们兴高采烈地做了一大桌子菜,兰墨也毫不吝惜地照单全收,直到吃到肚皮溜圆,才兴尽而归。
躺在床上,她莫名笑了,憧憬起未来。
她终于想明白了,人总要和握不住的东西说再见,并且迎接新的事物。
假如释怀太难,那就开启新的篇章。
明天,似乎也并不差劲呢。
孤月皎皎,几处情愁。
宋晴画向来是很喜欢睡觉的,可是今晚,她却独自在院子里的木槿树下坐了好久好久,哪怕宫婢内侍们如何劝阻都不肯挪动丝毫。
她害怕躺着。
不,准确来说,是她害怕睡觉。
晚风吹过,头顶已没有熟悉的树叶摩擦的沙沙声。
相反,少女能感受到木槿树呼吸的脉搏。
入秋之后,天气越来越冷了。
木槿树的叶子都掉光了,它应该也很冷吧?
想到这里,宋晴画不禁回头看向身后的树,无论如何,它总在这里陪着自己,不像长了脚的师傅,到处跑。
终于熬到了困意席卷眼皮的时候,宋晴画如愿上了床。
可翻来覆去,枕头又哭了起来,泪水蔓延到床单,让宋晴画不得不坐起来安慰它们。
‘别哭了,见不到师傅,我也很难过的……’
直到深夜,枕巾被褥们才终于止住泪水。
少女终于安抚好它们弱小的心灵,疲惫地躺在床上,眼睛发疼。
窗边一片漆黑,可夜空中却挂着一轮孤高的月。
宋晴画到底想起了冬槿,师傅他回长安的那一夜,月色似乎也是如此凄迷。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晓气拂满远处群山,旭日东升,又照亮了山间雾霭,将光明洒向人间。
深秋的太阳总是极其吝啬而懒惰的,总是睡到很晚,不情不愿地将温暖降下。
这一点,冬槿深有体会。
他养的木芙蓉今天早上刚刚枯死了,死因即是缺少阳光和温暖。
对此,冬槿无力改变,只好叹息着将其埋葬在院里。
明年,那花盆会再次种上一朵漂亮的花。
只不过大抵不是木芙蓉了,兴许是其他散发着芬芳的花朵。
明年今日,那花朵也终将渐渐枯萎,直到尘归于土,无人问津……
失神间,冬槿从里屋中拿出故人留下的琵琶,试探性地拨动琴弦,消遣着无聊。
今天,林府迎来了一位熟悉的客人。
姑苏兰墨亲自带上了华子清昨日留下的果酒到冬槿府上拜访。
阖者还是一如既往地想将她打发走,可兰墨执意要见,又唯恐惊扰了冬槿,给对方留下一个崭新的坏印象。
思来想去之下,姑苏兰墨盯上了林府围墙外的一棵矮树。
说来也巧,这正是先前姬星与华子清相继踩过的树。
而今天,它的脸上迎来了第三对玉足。
由于缺乏锻炼,姑苏兰墨四脚并用,终于笨拙地爬到树干的分叉上。
确认好行进方向后,兰墨伸长脚尖,凭借腿长的优势,总算够到了墙顶。
上了墙,林府对她来说终于如履平地。
只是在几息之后,一道讶异而古怪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林冬槿十分确信,当初设计修建这座宅邸的人,肯定是个学艺不精的家伙。
否则,怎么会如此轻易地让姑苏兰墨这个文弱书生溜了进来。
四目相对,兰墨尴尬地挠了挠头,对着脚下眼巴巴地仰望自己的冬槿问候了一句。
“好,好巧……”
“嗯,好巧。”
冬槿无语地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下一秒,姑苏兰墨脚下不慎踩空,当即跌落下来。
好在,身下的草垛给予了些许缓冲,使她只是狼狈了点,并没有受伤。
毕竟,林府里的围墙实在不高。
见冬槿欲搀扶自己,兰墨忙收拾起身,掏出怀中酒瓶仔仔细细地端详几眼。
“你没事吧?”
“还好,没有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