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脑海里缥缈的水流声，恍惚之间，莫寒谣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大海。
但也就只是一瞬而已，以至于莫寒谣更倾向于自己眼花了。
来不及探究从醒来之后就时不时会出现的水声代表什么，脑袋里就像是被强塞进来了一段知识。
关于“如何消除知识污染”。
甚至莫寒谣连知识污染是什么都不知道，但她就是有种莫名的感觉，她知道怎么消除知识污染。
这种突兀的错乱感令莫寒谣自己都迷茫了，以至于沉默了一下。
而在莫寒谣一旁拉了张椅子坐下的赛娜似乎也不急，只是将手里的书放在桌上，手指在干皱的封面上轻轻滑动。
而莫寒谣念头一动，脑海里的水声散尽，仿佛有文字与模糊的画面浮现。
需要一个仪式。
需要白色的载体、雨水、尽可能干净的水、五片完整的泥沼鱼的鳞片、瞳植的肉眼一个、切碎的诡木树皮少许、干枯的水中花花瓣少许加上几滴魔女的血液……
需要以火焰举行此仪式，转移知污染。
不少莫寒谣听都没听过的词汇以及仪式的步骤较为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就像是走马灯一般伴随着水声涌动。
“若是潼恩女士有什么更具体的需求，可以提出来。”而赛娜似乎认为沉默的莫寒谣是在考虑得失，便主动开口。
“啊，不是，我……”被赛娜的话语将思绪拉回的莫寒谣支吾着应了一下，然后有了一个简单的方案。
说实话，她不清楚脑海里突然浮现的这个所谓仪式是否靠谱，毕竟连她自己都不太明白。
但，她如今的情况可谓是“走投无路”。
为了后续搞清楚情况打好基础，她必须尝试。
于是，她试着说了句半真半假的话：
“我没有随身携带那么多的材料，有的材料需要老板娘你们来提供，这样可以么？”
与其说是没有携带，不如说是根本没有。
“那得看潼恩女士需要什么材料了。”赛娜的手指依旧在那本书的封面上滑动，灰色的眸子带着一抹笑意。
“我要一块白色的布，一杯雨水，还有另外尽可能干净的水，五……不，十片完整的泥沼鱼鳞片，瞳植的肉眼要两个，还有磨碎的诡木树皮，以及那个……干枯的水中花花瓣多来几瓣。”
莫寒谣就像报菜名一样把脑海里浮现的那些需求报了出来，并且多要了一些。
一是预防失败，二是她想靠这些量来大致从赛娜的反应判断一下，这些名字都奇奇怪怪的东西到底算是什么。
以及，这些东西是不是真的存在。
三是，她想从赛娜的回答判断一下这些东西的稀有程度，如果很稀有的话，那就把数量降下来。
她没有说魔女的血液，她大概能猜到那是什么。
如果自己真的是那什么魔女，那就是自己的血了。
她的父亲，还有好友江铃墨一直教她，说话要有保留，不要什么事情都一股脑地吐露给别人。
只是真没想到要用在这些地方。
听到这些要求之后，挑了挑眉的赛娜瞟了不远处正在检查雨披是否弄脏残破的艾丽莎一眼之后，略微思忖：“雨水和干净的水，店里就有，白色的布有点麻烦……至于其他材料，我得等主厨回来了问问主厨。”
主厨？原来那些材料是食材么？莫寒谣内心有些诧异，听起来就不太像能吃的东西。
不过，从赛娜的口吻来判断，这些材料应该都是真实存在的，也就是自己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的这个消除知识污染的方法应该是可行的。
“白色的布……什么材料的布都可以，只要求是白色么？”赛娜补充问道。
“……嗯。”莫寒谣点了点头。
至于白色载体为什么说出口就变成了白色的布……她只是感觉，她脑海里有这种感觉，非常奇妙的感觉。
“可以这样”，就像是考试动笔时确信可以这样答题。
“那，我就先免掉潼恩女士这几天的食宿费作为定金。”赛娜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盯着莫寒谣，“还是说潼恩女士已经另有落脚处，想要我直接支付定金？”
“不用了，这样就好。”莫寒谣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虽然她确实蛮想看看这里的钱都是什么样的，但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
在莫寒谣的观念中，她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还能拿到定金。
“泥沼鱼厨房里还有剩么？”而赛娜已经扭头询问正在将雨披挂回到墙壁上的艾丽莎。
“就算有剩，费马大哥肯定也把鱼鳞收走了，又不能吃。”刚才莫寒谣与赛娜的对话，艾丽莎也听见了，“对于费马大哥来说，那也是材料吧，只能等他回来问问他了。”
“行。”赛娜对着艾丽莎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回来冲着莫寒谣说道，“那就这样定了，潼恩女士可以先忙自己的事情，只要能找到路回来，这几天我都会为你预留一个房间。”
说完，赛娜就将那本封面皱巴巴的书收到了大衣内侧，然后回到了吧台后方，如之前一样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
虽然对方这么说了，但莫寒谣压根就没什么急着忙的事情。
她最忙的事情大概就是搞清楚怎么回家，但这一时半会肯定解决不了。
所以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搞清楚自己周围的情况。
最好的方法，应该就是假借自己刚来这边，还不清楚情况为名，从赛娜和艾丽莎那里，先把周围的环境问明白。
但……先说赛娜，虽然对方一副看上去很懒散的模样，但莫寒谣能感觉到对方并不简单。
主要是，方才那些对话让莫寒谣感觉，赛娜似乎从她的窘迫里看出了些什么。
毕竟，她不得不承认她并不擅长隐藏自己的神情与话语。
而看上去性格比较好处的艾丽莎则是一副忙前忙后的样子，时不时就会进出吧台旁的那扇门，不知道是去了什么地方，在忙什么。
又这样沉默了一会儿，艾丽莎又出现在了大厅里的时候——
“看起来‘暴雨’是真的不合潼恩女士的口味。”在吧台后靠着椅子埋头休息的赛娜没有抬头，只是以戏谑的口吻冲着艾丽莎喊道，“不会是艾丽莎你把酒调坏了吧。”
“绝——对——没——有——”而艾丽莎则是冲着赛娜吐了吐舌，“上次老杰克都说我调暴雨的手艺已经超越老板娘你了。”
“呵，他只是想讨好你，好让你把他欠的酒钱能再宽限几天罢了。”赛娜的语气依旧，更多是在调侃。
“哪有。”艾丽莎只是随口回了一句。
“给潼恩女士换一杯水，至于这杯暴雨嘛……”赛娜的语气里多了一丝笑意，“要是一会儿老杰克还是只付得上今天的酒钱，就把这杯暴雨给他。”
随后，抬起头，视线越过吧台，冲着莫寒谣挑了挑眉：“反正潼恩女士是一口未沾，应该不会介意吧？”
“不会……不如说，谢谢。”莫寒谣只能苦笑着点点头。
不如说，在莫寒谣看来，把自己没喝的酒直接就留给别的客人喝，这种毫无疑问是砸招牌且没礼貌的举动，你们才是没问题么？
不过这些内心的嘀咕，她是不可能说出口就是了。
“好嘞——”然后，艾丽莎就晃过来把潼恩身旁的那杯暴雨收走了，就这样大刺刺地放在吧台后面，还瞪了赛娜一眼，“老板娘你不准偷喝。”
“都放这么久了我才不喝呢，拿来打发赊账的人正好。”
这一刻，听着两人的对话，莫寒谣又感觉赛娜似乎没有外表看上去的那般年长成熟了。
不过很快，艾丽莎就放了另外的木杯到莫寒谣面前的桌上。
“请慢用。”
木杯杯口边缘似乎还有缺损，不过这一次，里面装的终于是较为透明的液体了。
虽然，依旧有些浑浊，说实话莫寒谣也有些渴了，一时也不在意这些，便抬起木杯喝了一口——
“咳——”
然后小小地呛了一下。
倒不是说这不是水，而是这水带有一丝苦味，还有还有……
莫寒谣抿了抿唇，感受着口腔内舌头上残留的那一丝冰凉。
以及有一点类似……铁锈的味道？
这是她的大脑反馈给她的感觉，她自己根本就不确定。
“怎么了？潼恩小姐？”而艾丽莎则是眯起浑浊的蓝眸，略带疑惑地看着被呛到的莫寒谣。
莫寒谣一边抬手擦嘴，一边快速瞟了一眼艾丽莎与赛娜，没有看出任何异常。
也就是说，这不是什么恶作剧。
说明她们这里的水质……就是这样的。
莫寒谣只能说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喝过这样的水。
“没事，没事……”莫寒谣急忙摆手，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麻烦艾丽莎和赛娜了。
这水直接通过喉咙倒是能解渴，就是完全不能用舌头去感觉味道。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喝水都要到这种地步。
顾不得卫不卫生了。
见莫寒谣没有什么别的要求，艾丽莎又去别的地方忙了。
而吧台后的赛娜则是收回了打量莫寒谣的目光，继续缩在椅子后面。
莫寒谣就这样把“一口气喝一大口”、“小口小口抿”等方法都尝试了一下，将木杯里的水喝了一大半。
不如说，本来杯子里也没有多少水。
就这样又过了一会儿之后，居然有客人上门了。
先是从正门那里传来了敲门声，然后莫寒谣就亲眼看着坐在吧台后的赛娜仅仅只是晃了晃手指，那看似厚重的金属门就这样自己打开了。
“嘿，今天真是破事多，老板娘，今天来杯暴雨，要大的！”
进来的中年男人头发灰白，穿着粗布的衣裤，身上有些脏兮兮的，这些脏污以挽起的袖口和裤腿最甚。
不过，有不少皱纹还蓄着大胡须的脸上却洋溢着爽朗的笑容。
“今天接到了好活？”赛娜随口一问，没有等对方回答就起身开始在吧台后调些什么。
“老杰克你之前欠的酒钱还没付呢。”而一旁的艾丽莎则是皱了皱眉，带着少许雀斑的俏脸满是认真。
“再稍稍——起码今天的不会欠！今天我有钱！”被叫做“老杰克”的中年男子拍了怕腰间的袋子，里面传来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不一会儿，渐渐地有更多相仿打扮的人进来，无论男女，他们的打扮都没有赛娜那么“光鲜”，不过精气神都不错，嗓门也都挺大的，所以莫寒谣也大致听到一些他们的对话。
而随着更多的人到来，艾丽莎也来到了大厅忙活。
不过，话虽这么说，来的人也不多，并且听口吻都像是熟客。
“费马呢？我们的大厨在不在？”有一位侧脸上贴着破布片的女性喊道。
“很抱歉，今天没有大厨菜单。”调酒的赛娜一边说着，一边向着艾丽莎投去了一个带着笑意的眼神，“今天只有副厨菜单。”
然后那脸上贴着破布片的女性顿时就苦笑着缩了缩身子，小了几分的声音里多了点打趣的意味：“那今天我能只点喝的么？”
“啊？什么意思？”而刚端完酒的艾丽莎则是急忙拍了拍胸口喊道，“副厨总有一天也会超越大厨的！”
“那，上次煎糊的泥沼鱼再来一条？”而一旁蓄着大胡须的老杰克则是向着艾丽莎举起了酒杯猛喝了一口，接过了话茬。
然后，皱了皱眉，冲着赛娜疑惑地问道：“老板娘，你这暴雨怎么感觉味不太对啊？”
“这味道就当是欠账的利息了。”赛娜一边应付着老杰克，一边有意冲着莫寒谣笑了笑。
她真把自己的那杯酒兑成大杯给那位被叫做老杰克的客人了啊……莫寒谣在内心感慨。
“都说了那是意外，我就不信费马大哥刚学做菜的时候就没失误过！”而另一边，艾丽莎那带着少许雀斑的脸微微涨红，倒是没有生气的样子。
然后便是引起包括赛娜在内的一帮客人们的哄笑打趣。
老杰克似乎心情很好，没有再追究，又饮了一口手里的“暴雨”，甚至不顾形象，直接用粗壮的手指将漂浮在酒里的那个黑色物体单独揪出来扔进嘴里咬碎了。
当然，这些客人最开始自然也不可能不注意到坐在大厅一处的莫寒谣。
不过，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每当有客人试图向莫寒谣搭讪，或者表现出类似的意图时，赛娜就会不动声色地出言提醒：
“从外面来的能力者，想试试么？”
莫寒谣听见了一个新词，“能力者”。
并且，也注意到了赛娜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直说她是魔女。
而听见这句话的客人们基本都在眼底闪过了一丝恐惧，但也很快别开了视线不再看她这边，又恢复到了与其他人的谈话之中。
虽然从有人盯着莫寒谣开始，她就因为紧张而下意识地抓紧了提灯的提把。
这一举动让提灯开始不明原理地燃起那不似火焰的火光，而这个大厅并不缺光照。
但这个动作似乎被周围的这些客人视为了一种戒备和警告，反而起到了震慑的效果。
总之，在赛娜那虽然不动神色但十分明显的“关照”下，莫寒谣成功让自己成为了大厅里的一个被众人无视的小透明。
莫寒谣同时注意到了，这些客人在听见赛娜说她是“能力者”之后，虽然表现出了一定的畏惧，但也仅此而已。
她能感觉到，客人们很明显是因为相信赛娜能够“镇住场子”，所以才没有做出莫寒谣想象中的过激举动，比如逃跑、怒骂、讥讽之类的。
因为赛娜也是这个什么“能力者”么？
魔女是能力者，那赛娜也是魔女？
或者说，除了魔女之外的……别的什么？
不过，比起这些暂时搞不清楚的事情，莫寒谣姑且静静地听着客人们同赛娜还有艾丽莎的对话，尝试从这些夹杂着习惯用语的日常对话中，提炼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