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莫寒谣迈出步子，走向客房区域的时候——
“对了，潼恩女士。”赛娜从背后叫住了莫寒谣，语气里多了一丝诚恳，“你知道怎么消除人受到的视讯污染么？有点严重的那种。”
视讯污染……又是个新的词，听起来和知识污染很相似。
所以这个世界的污染也是分为各种种类么，莫寒谣在心里简单做出了分析。
并且，这一刻，她好像又听见了隐隐的水声，十分轻微，以至于像是幻听。
但，自打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已经这样许多次了。
现在她已经知道，身为魔女，能听见这些声音肯定是因为发生了什么，而不是她真的幻听。
只是，她的脑海里并没有像赛娜请求她消除知识污染的时候那样，浮现出解决的方法。
“这倒是不知道……”莫寒谣转过身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样。”而赛娜已经同样转身走向了吧台，语气里有些许遗憾，“艾丽莎在她的房间里，她昨天和你说过她住哪里吧？”
有那么一瞬间，莫寒谣感觉赛娜的背影有一点佝偻。
不过，她没有继续想下去，而是一手拿着提灯，一手拿着那本已经净化过知识污染的书，向着客房区二楼走去。
莫寒谣记得艾丽莎提到过，她住在二层走廊尽头倒数第二个房间。
并且，刚才赛娜也说了，艾丽莎在她自己的房间。
虽然莫寒谣是根据自己的常识做出的判断，闹脾气的话，除了自己的房间，应该也没有别的去处吧？
但赛娜说这句话的时候口吻很自然，并且很确信。
这让莫寒谣感觉，赛娜有别的方法确认艾丽莎的位置。
是身为“众生”的能力么？
在上楼的过程中，莫寒谣确认了一下自己食指的伤口，已经没有在流血了。
她之前还有点担心这个世界和原本的世界不太一样，伤口不会自己愈合之类的……
想着这些的时候，莫寒谣已经来到了艾丽莎的房门前。
借着提灯的光，甚至能看见房门上简单地刻着“艾丽莎”这个名字。
莫寒谣得以确认，这并非中文或者英文。
虽然这文字倒是有点像英文，但更加繁复，整体看上去带了点图案和花纹的那种感觉。
也顺便确认了，不光是对话交流，就算是文字，自己也能理解这个世界的语言，虽然到现在也不知道缘由。
虽然这确实帮了大忙，她根本不敢想象要是她听不懂赛娜和艾丽莎说话，然后自己说话对方也不明白，该是多么绝望的画面。
不再往下想的莫寒谣试着敲了敲门。
短暂的等待后——
“是潼恩小姐么？”门后传来了艾丽莎的声音，“进来吧。”
得到了艾丽莎的允许后，莫寒谣推门而入。
和她的房间一样，没有执手锁也没有从内部挂锁，就如同艾丽莎当初说的那样——在往昔里，门锁没有意义，所以不需要锁。
艾丽莎的房间，与莫寒谣住的那间是一样的摆设，不过艾丽莎房间的墙上还挂着换洗的灰色连衣裙，床头柜上种着一株仅有几片棕色叶子的纤细植株。
这叫不出名字的植物真的是“种”在床头柜上的，没有花盆，没有泥土，直接与床头柜形成一体，就像是从床头柜表面长出来的那样。
放在原来的世界，她会认为这是一个装饰品，但现在，她只感觉这也是一种植物。
而艾丽莎则是坐在床上，双手撑在床沿，脸望向窗外。
窗外的世界，黑日凌空，洒落在房间之中的暗光宛若为她淡金色的发丝蒙上了尘。
莫寒谣着实不习惯这种异象，但见艾丽莎确实没有特别的反应，说明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这只是一种“现象”。
“潼恩小姐你和赛娜姐一样进门前都会敲门，不过，你们敲门的声音不一样。”反倒是看起来一脸淡然的艾丽莎先挑起了话题，“潼恩小姐你的眼睛……没关系么？”
“还好，不必担心。”莫寒谣也让自己尽量无视艾丽莎此刻那幽邃空洞的双眼，就和之前一样，保持着平常心用随意的口吻问道：“敲门应该很正常吧，难道不该敲门么？”
“我知道这属于礼节，赛娜姐教过我。”艾丽莎眯起双眸注视着莫寒谣，看见了莫寒谣手里的书，小声嘀咕，“这方面也和赛娜姐差不多呢……”
“什么？”后面的话，莫寒谣没有听清，于是多问了一下。
“没事。”不过艾丽莎只是随意地摇了摇头后改变了话题，“潼恩小姐找我有什么事么？是饿了想尝尝我的手艺？”
即便在莫寒谣眼里，此刻的艾丽莎眼窝周围布满了如血丝一般的夜色，但却依旧能从那看似空洞的双眼里感受到一丝期待。
这种反差真的有点瘆人……莫寒谣在内心嘀咕。
“晚餐的时候可以试试，不过，我是来把书带给你的。”莫寒谣将手里的书递了过去，想了想之后，还是补上了一句，“老板娘送给你的。”
“哦。”艾丽莎似乎已经不在气头上，但也只是简单应了一声，将莫寒谣手里的书接了过来。
双手将书抱在怀里，没有急于翻开，而是凝视着莫寒谣问道，“潼恩小姐，你和赛娜姐出去，遇到了什么？”
“遇到了瞳植，也算是有惊无险吧……”莫寒谣抬手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说实话，当时她确实是怕得不行。
尤其是回想起瞳植所在的大厅，散落在那里的不明生物的骨头，她甚至怀疑那个瞳植虽然是植物但是是吃肉的。
尽管她一点都不想知道那个植物是怎么“进食”的，估计和捕蝇草之类的差不多吧，想想就起鸡皮疙瘩。
“黑日出现的时候，许多东西都会变得更危险。”艾丽莎的手指轻抚书本那皱巴巴的封面，脸颊稍微鼓了股，语气里满是无奈，“但有时候来喝酒的客人们也会说黑日下存在更多机遇……什么机遇啊，虽然我知道你们是为了这本书……但潼恩小姐你当时也不劝劝赛娜姐，等黑日消失了再去么？”
真是奇妙的自然现象，看起来之后得找机会搞清楚黑日会影响多少东西。
听到这里的莫寒谣稍微瞟了一下窗外，急忙解释：“我们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只是走到那里之后，这个……黑日才出来的。”
颇有点趁着晴天外出逛街，结果走到一半变天暴雨倾盆的意思。
虽然逛街不会要命就是了。
“……”听到莫寒谣的解释，反而是艾丽莎沉默了。
误会就是这样诞生的啊……看着艾丽莎的反应，莫寒谣只能在内心苦笑。
艾丽莎肯定认为她们急着在黑日出现的时候去找瞳植的肉眼，毕竟表面上看，瞳植在黑日下似乎会……长出很多眼睛，而赛娜明显也趁机多挖了一些回来。
但，很明显没有向艾丽莎解释清楚。
这种感觉，莫寒谣体会过的。
在外人看来，只要多加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当事人却偏偏少说这几句便导致了误会。
她父亲也是如此。
真不知道父亲和母亲现在情况如何……
一想到这里，眼眶顿时有些湿润，喉咙也有些酸。
“你不看看那本书么？”莫寒谣急忙深吸一口气，换了个话题。
逼着自己思考别的事情，不要去想家里的事。
好……
到现在为止，艾丽莎与赛娜之间的问题就算是解决了。
毕竟，牙齿咬到嘴唇也是偶尔会有的事情。
而艾丽莎并没有注意到莫寒谣情绪的变化，只是轻笑着点头之后，将书打开，拿得近了些。
看见这个动作，莫寒谣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我有一个问题……当然，如果艾丽莎你不愿意，也可以不回答。”
“什么问题啊？”艾丽莎抬起书遮住嘴，冲着莫寒谣笑了笑，“这么认真。”
“你的眼睛……是怎么了？”
不如说，虽然能看出来艾丽莎视力不好，像个近视眼，但对于莫寒谣来说，艾丽莎双眼外在的表现，可是过于夸张了。
先不说平时那种浑浊的蓝色，现在，在莫寒谣看来她的眼睛就像是有漆黑的淤泥陷在其中，非常恐怖。
“这个啊，其实也没什么。”艾丽莎耸了耸肩，语气轻松，“我的眼睛受过比较严重的视讯污染，视力受到了影响，虽然一开始是很难受，不过我已经习惯了。”
莫寒谣又听见了“视讯污染”这个词，结合艾丽莎的表现来看，莫寒谣判断视讯污染应该比较好贴合字面意思理解，就是会影响视力之类的污染？
她同时也想起了方才赛娜问她的问题……
“……能治好么？”莫寒谣试着询问。
“不清楚呢，反正费马大哥说情况比较严重，他是治不好。”艾丽莎的语气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情况一样，“新区那边似乎也没有能处理的医生，并且，就算真的有谁有能力治好我……”
艾丽莎的手指抚过展开的书本里的图案：“……需要的钱或者代价，肯定不是我能付得起的，对吧？”
“老板娘呢？”好像明白了什么的莫寒谣眸子微微上翻，思考了一下，“感觉她应该会愿意帮你吧？”
话一出口，莫寒谣都感觉自己有些僭越了。
她只是下意识地想到了刚才老板娘问她会不会消除视讯污染的问题。
那个问题，结合现状猜测，明显是为了艾丽莎而问。
“……潼恩小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艾丽莎眯起此刻那如夜般深邃的双眸，“我和赛娜姐的关系，并没到你说的这种程度。”
“……即便你管她叫姐？”
虽然莫寒谣也稍微知道，管别人叫姐也可能只是一种单纯的称呼。
但，她感觉艾丽莎对赛娜，应该不单单只是一个称呼。
听到莫寒谣的疑问，艾丽莎轻轻叹了口气。
目光幽幽地望向窗外那被暗光笼罩的世界，又很快收了回来。
“那，潼恩小姐有想过，即便如此，赛娜姐依旧不允许任何人这么叫她的理由么？”
“……”这倒是把莫寒谣问住了。
虽然说有可能是不好意思之类的，比如以前有段时间，她自己也很抗拒江铃墨管她叫潼恩。
不过，时间长了，也就无所谓，甚至习惯了。
只是想了想，从赛娜身上，也确实感受不到这种氛围。
“当赛娜姐对来自别人的称呼如此抗拒的时候，不恰好说明了，她的内心与我们有隔阂么？”而艾丽莎一边用手指卷着脸颊旁的长鬓发，一边有些落寞地说出的这句话，让莫寒谣微微怔住了。
身为外人的她，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别的理由。
虽然，莫寒谣想说的是，她已经不止一次听见赛娜管艾丽莎叫“那孩子”了。
就与艾丽莎偷偷管赛娜叫赛娜姐一样，虽然缺乏更多的印证，但莫寒谣仔细想了想，当着艾丽莎的面，赛娜也从未这样称呼过艾丽莎。
难道这个世界，这种称呼也不过是一种比较正式且冷淡的用法？
感觉一时半会不能深入更多了，她也再次理解了母亲说过的“清官难断家务事”。
莫寒谣也在内心暗暗反思自己的冒进与失误。
于是，莫寒谣环顾了一下房间，试着问别的问题：“视力不太好的话……看书还是把灯点上吧？”
她是突然想到的，如今外面黑日悬空，虽然不至于像夜晚那样伸手不见五指，但诡异的暗光依旧让整个世界像是笼罩了一层黑纱一样暗蒙蒙的。
房间本就只有这一扇窗户，现在艾丽莎将那更多是图画的书在腿上摊开。
视力不好的话，应该把灯点上吧，不然会不会更加恶化？
毕竟近视眼就是这样。
当然，莫寒谣也有些好奇，对于有视讯污染的这个世界来说，有没有近视眼之类的说法。
“把窗帘拉上再点灯么，有些浪费了吧？”艾丽莎苦笑着摇了摇头，“白天的话，只要大厅那边有灯火就行。”
“呃……为什么要把窗帘拉上再点灯？”莫寒谣有些疑惑。
毕竟那黑日的暗光让这个房间显得灰蒙蒙的，对于她来说都有点暗了。
根据她的体感，虽然这已经违背了她所熟知的物理规则，但目前感觉，黑日散发出的暗光只是另一种“亮度不够高”的光芒。
虽然说拉上窗帘可能会让火光亮度更明显吧，但总觉得是不是有点怪？
结果，话一出口，艾丽莎反而是微微瞪大了眸子，语气里多了些许诧异：“黑日的光能照到的地方，火都生不起来，怎么点灯啊？”
糟——
莫寒谣才意识到，没想到在这种地方，居然有如此常识性的知识。
原来这黑色的太阳，对这个世界还有别的影响……
光照到的地方不能生火？还有这种说法——
顾不得脑海里翻涌的水声，面对着艾丽莎那略有些狐疑的表情，莫寒谣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之前她在自己的房间里确认眼睛的时候的一件事，急忙说出口：
“只是因为下意识地习惯了，毕竟，我的提灯好像受到的影响不大。”
不如说，这也是莫寒谣如今的疑惑。
毕竟，要是按艾丽莎所说，黑日的光芒所及之处，没法生火的话——
她将提灯从小臂上取下，用手抓住提把。
提灯内如常亮起了那赤红色的光芒。
有着如火焰般的形状，也会像焰光那样摇曳飘忽。
但，却没有火焰应该有的温度。
虽然在黑日那从窗户洒落到房间内的暗光笼罩下，提灯光芒好像弱了一点点。
但其依旧散发着足以照亮房间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