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好一会儿，艾丽莎端着盘子返回，放在了莫寒谣面前。
泥沼鱼形似草鱼，虽然莫寒谣有些庆幸这条鱼没有长出手脚……不过那即便被煎过之后依旧黝黑瞪大的眼球让最近已经煎过太多眼珠子的莫寒谣总有种是在盯着自己看的错觉。
泥沼鱼本身不太大，所以莫寒谣也不用担心吃不完，煎得焦黄色的鱼皮之下以刀留下豁口，其中可以看见白偏灰色的鱼肉。
除此之外，一旁还撒了几片深绿色的叶子，虽然莫寒谣不认识，但感觉应该是调味用的，不过气味并不明显，只能从煎熟的鱼肉中嗅到少许植物香气。
“我对泥沼鱼煎的这一面还是挺有自信的。”艾丽莎将刀叉放在盘子旁。
虽然莫寒谣更想要一对筷子，不过这可不能说出口。
“那另一面呢？”老杰克从吧台那边转过身，像是拱火那般笑道。
听见老杰克的话，莫寒谣机械地用叉子翻了翻鱼身。
还没翻过来就已经能看见被压在下方的一些焦黑了。
“这次煎好一面，下次不就能煎好另一面了？”艾丽莎急忙转过头去抗议。
“下次煎糊的就是这一面了。”
老杰克的这句话引起了少数客人附和的笑，令艾丽莎面色微红。
而莫寒谣则是尝试着不熟练地使用刀叉，因为艾丽莎在一旁像是期待感想那样看着，反而令莫寒谣只能僵硬地切了一小块鱼肉下来，送进嘴里。
“味道还行。”
鱼就只是简单调了个味，但是起码熟了，能吃。
最开始看见那些客人的反应，她是真的担心这鱼会不会不熟，或者加入奇奇怪怪的调味料之类的。
入口之后仔细想了想，这些人，尤其是那个老杰克，明显都已经是熟客了，这种话更多应该是在调侃。
当然不排除是艾丽莎手艺真有进步。
而莫寒谣一直都是那种网络上购物或者点外卖之后，无论结果如何都只会给商家打好评的性格——大不了下次不在这家买了。
所以，这就是她心里真实的评价。
“真的嘛？”艾丽莎脸颊旁的鬓发仿佛都在随着她的笑容一起绽放，看起来是真的蛮高兴的。
莫寒谣以行动作为回答，继续沉默着吃了下去。
之所以不说话是因为鱼肉里的细刺太多了，要认真处理……但这已经不是厨师的问题了。
并且刀叉用起来是真的没有筷子得心应手。
“看见了吗？潼恩小姐说味道还行——”
而艾丽莎则是叉着腰，转过身去对着吧台那边说道。
“哦——”
吧台那边发出了一阵嘘声，然后就是“让我们敬副厨的煎鱼一杯”，客人们也都不管杯子里有没有酒，全都跟着举了起来。
甚至赛娜倒了一杯酒在跟着客人凑热闹。
看见这种氛围，莫寒谣一时有些感慨。
便又点了半份这个什么蘑菇泥沼鱼饭，毕竟煎泥沼鱼的分量确实有点少，以及她从昨天开始就没怎么好好吃过除了酸面包和水之外的东西。
虽然，她知道自己已经点了煎泥沼鱼，但当她注意到从艾丽莎嘴里蹦出来的其他饭菜的名字要么她不认识，要么里面有个“虫”字的时候，她顿时决定选择这份起码她能听懂名字的饭。
于是艾丽莎又开开心心地端出来了一份冒着热气的饭。
软烂的泥沼鱼肉与切块的蘑菇在偏灰色带汤汁的浓稠米饭中沉浮，看上去像是粥。
莫寒谣一边安慰自己这也不过就是米，一边用勺子把热腾腾的饭往嘴里送。
米粒与汤汁能尝到淡淡的奶味，幸好蘑菇的味道和记忆里的差不多，不是什么长了眼睛的蘑菇，几口下去倒是能让身子感到暖意，起码能填饱肚子。
而在莫寒谣用餐的时候，似乎也不再有更多的客人到来，清闲起来的艾丽莎便回到客房区，将赛娜给她的那本书拿了下来，坐在莫寒谣附近的椅子上阅读。
而那边，赛娜则是在与客人们聊天。
气氛似乎没有之前那样激动与凝重了。
“书里是什么内容？”用餐完毕的莫寒谣试着向艾丽莎搭话。
“是对不同地区的记录。”艾丽莎将手里的书向着莫寒谣打开，“应该是作者每走到一个地方，就会把当地的一些景色画下来。”
莫寒谣看见艾丽莎打开的这两页，高耸的城墙横跨了两页纸，连绵整座沙滩，墙壁之内是建筑林立的城镇，墙壁之外是辽阔的大海，独一的巨大的港口屹立在海与沙滩的交界，庇护着静静停靠在其中的航船。
“潼恩小姐，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个地名我不认识。”艾丽莎指着图画下方的文字标注问到。
莫寒谣凝神看了看，缓缓开口：
“卡里欧……港。”
“卡里欧港。”
恰好与吧台那边侧过头来插话的赛娜说出了一样的名字。
“……哦。”艾丽莎瞟了一眼从吧台那边的赛娜，然后看向莫寒谣，“潼恩小姐去过这里么？”
“没有。”莫寒谣摇了摇头。
甚至都没有听说过……说起来为什么会在海滩边上修那么高的围墙，这是有什么特殊的用途么？
以及……她们这里距离吧台好几米开外，赛娜居然能和客人聊天的同时，听见她和艾丽莎的交流，甚至看见艾丽莎手里书本上的字？
这也属于众生能力的范畴么？
“我还以为潼恩小姐你去过，还想着听听看那边有什么呢。”艾丽莎将书本重新转回去，语气里有一丝小小的失落。
“艾丽莎你对这些很感兴趣？”
“嗯，虽然我眼睛不好，但其实蛮想去各种地方看看的。”
听到这里的莫寒谣转头看向吧台，正好看见赛娜移开视线，不再注视她和艾丽莎这边。
难道是因为艾丽莎没法去各种地方看看，赛娜才特意找来了这本记录了各处风景的书？
之后，艾丽莎便会时不时询问莫寒谣一些与书本上的文字相关的问题。
莫寒谣很庆幸这些问题大多都是地名怎么读，而没有深入问更多。
而莫寒谣也借机了解到了这个世界不少区域的名字，以及相关的简单配图。
虽然不排除画画的人并不是按照真实情况来画、以及因为图画的颜色不是那么丰富而理解出错的可能性，但作为简单的印象了解还是足够了。
之后，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客人们都渐渐离开，只剩下老杰克与最初的那位客人还坐在吧台前。
欢声与笑语渐渐平息，墙壁烛台柔和的火光为老杰克脸上的皱纹镀上了深痕。
“老杰克，你要不就在这里住一段时间？”那位客人提议，“新区那边的人不可能不来找你的。”
“不用了。”老杰克将那从刚点单就一直一点点喝到现在，所剩无几的那杯酒一饮而尽，然后缓缓起身，“我得回去，老婆子还在家里等我呢。”
随后起身，瞟了一眼提议的那位客人：“再说了，住宿的钱难道你小子帮我付啊？”
撂下这句话之后，便一步步地走向门边，佝偻起身子，将之前放在门边的箱子提起往背上挪。
“我来帮你吧。”艾丽莎快步走到了老杰克身边，帮着他把箱子扶到背上背好。
“等我把这些鱼找个好价钱卖出去了，就来还你们酒钱。”转过身来的老杰克目光缓缓扫过赛娜与艾丽莎，借着烛台的火点燃了蜡烛，脚步沉重地离开了。
“真是一天天的管他叫老杰克叫得太多了。”等到老杰克离开，最后那位客人才用力拍了一下木杯，同样向赛娜借火点了根蜡烛，嘀嘀咕咕地离开。
“这么久了就没听说过他还有个伴，我看他是真老糊涂了。”
大厅只剩下酒精的气味与弥留的安静。
之后，赛娜处理着客人们留下的杯子，艾丽莎清理着大厅里主要是老杰克留下的那些依旧残留着臭味的泥水。
莫寒谣也带着提灯，沉默着回到自己的房间。
说实话，她倒是不困，只是不知道这个时间应该做什么了。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度过的第二个夜晚。
窗外依旧是令莫寒谣感到窒息的暗夜，黑日自然早已没了踪影，但从房间内仰头，灰暗的天空中看不见月亮，沉默的楼房废墟伫立在阴影之中。
莫寒谣坐在床上，手抓着提灯握把，令提灯那火焰似的光芒在怀里摇曳。
或许是习惯带来的麻木，脑袋有些空荡荡的莫寒谣没有昨日那般恐惧了。
就是心底的孤寂令她很不舒服，没有特别想哭，就是喉咙有些难受。
希望能早点睡着，但不知道在被套散发的轻微霉味之中，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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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一想，自己是不是没有真正见过大海？
莫寒谣不是很确定。
手机上刷到过的视频，陪着家人和江铃墨看过的各种电影电视剧里，大海的出镜率不要太高。
那是一望无际的蔚蓝。
所以夜晚的海洋，就会是一片漆黑么？
就像现在这样。
翻涌的水声与从头顶笼罩而来而的黑暗令莫寒谣呼吸加速。
求生的意志令每一次在海面的沉浮都伴随着浪潮沉重的涌动。
手脚拍打海面扑腾而起的气泡是唯一的白。
海面之上，无际的黑暗带着极强的压迫感笼罩而来。
而海面之下，则是足以将一切声响都隔绝的沉闷，令心脏被揪紧。
还有最下方。
那不可见的深海。
令人窒息的，真正的黑暗。
“吓——”
莫寒谣猛抽了一口气，仿佛还在海里扑腾的身子也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睁开眼，是被提灯的光芒照亮的客房。
就像是身体才做出反应那般，剧烈喘息的莫寒谣感觉到一阵阵的冷汗冒了出来。
原本一直背靠着墙壁，坐在床上的她，又倒在床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