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恩小姐，前面就快到了。”艾丽莎一边说着，一边将防毒面具戴在了脸上。
这个全面罩式的防毒面具比较符合莫寒谣心目中的防毒面具的造型，如同一个面具那般能够挡住整张脸。
不敢怠慢的莫寒谣急忙学着艾丽莎的模样，将从赛娜那里借来的半面罩式防毒面具戴在脸上，遮住了口鼻。
而艾丽莎则是帮莫寒谣调整了一下，免得莫寒谣脑后的长发发丝绞到防毒面具的系带之间。
莫寒谣试着调整呼吸，现在每一次吸气都能感受到防毒面具陷入脸颊的感觉。
虽然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是这种阵仗……
戴上防毒面具之后，原本下水道里那愈发浓郁的异味，几乎都闻不到了。
是为了这个？
等两人都将防毒面具穿戴完毕之后，便向着前方走去。
随着步伐渐深，莫寒谣开始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尽管戴着防毒面具，但是也能感觉到空气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而后，远方现出了蒙蒙的光，像极了一条隧道走到尽头。
这条下水道的尽头，是一片光亮。
艾丽莎也带着莫寒谣，一步一步向着下水道出口走去。
莫寒谣稍微抬手遮了遮眼，直到前方豁然开朗。
眼前的景象，却并非去找瞳植的肉眼时那般，那荒芜的平原与如林的废墟。
乌云密布的天幕之下，脚下是向下的斜坡，可以看见右手侧的沟渠继续沿着斜坡滚滚而下，伴随着来自沟渠里的声响，污浊的水流向下排去。
这样的沟渠，向左向右看去，还有许多。
而这些沟渠的尽头下方。
有一条极为宽阔，沿着左右横贯了整个视野的污浊河流。
这些从下水道里延伸出来的沟渠最终都通向这条河流，而越是靠近沟渠与河流的交汇处，水就越是呈现出如泼墨般的漆黑。
但即便是视野远方，远离这里的区域，那里的河水也不过堪堪变成浑浊的深墨绿色。
各种颜色的固体垃圾与不知名的植物纠缠着漂浮在河流表面，融入到了河水那不净的黑色之间。
河流附近还有其他人在游荡。
有的提着袋子拿着网，行走在河流的边缘；也有的乘着破旧的小船，游荡在河流上。
有的能像她们一样带着类似防毒面具的东西，有的直接就大刺刺地行走在河流边上，仿若习惯。
令莫寒谣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是，她刚看见还有潜入那污浊的河流之中，从其下冒出头的人，毫不介意那肮脏发臭的水，只是换了一口气之后又下潜。
虽然来到了外面，但莫寒谣感觉到这里的臭味，即便是脸上的防毒面具都不能完全阻挡，比起下水道内更甚。
下水道所有支渠的终点，污水和垃圾都倾倒在了这里。
“比较大的固体垃圾要扔在下面。”艾丽莎的叹息从防毒面具下传来，指了指坡道下方，“不然会把下水道堵了。”
所以把河流变成这样就可以么？莫寒谣把心里的话咽了回去。
她知道，她不能用原来世界的观点来面对这一切。
只能沉默着迈出步子，跟上艾丽莎。
越是随着艾丽莎一起沿着坡道走下，就越是能感觉到皮肤上的那种难以形容的粘滞随着空气一同扑来。
眼睛都像是会被污浊的空气刺痛那样，酸腐味与烂臭仿佛有隐隐的实体飘荡在空气之中。
并且，她也注意到，对于来到这里的人来说，她和艾丽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以及，随着她们不断靠近河流，原本在这里活动的不少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莫寒谣顿时有些紧张，尤其是有好几个人已经明显是停下了手里原本在做的事情，提着袋子往她们俩这边走过来了。
“……”
一时间特别紧张的莫寒谣都顾不得周围的臭味了，一边思考着是不是应该用虚无原生变一把武器出来防身，一边看向带头的艾丽莎。
但是艾丽莎几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继续往下走。
能看出她的目标，是河流边上一处被明显划分出来，扔放垃圾的区域。
虽然那片区域聊胜于无，因为离河流太近，边界几乎没有什么遮挡，已经有不少垃圾直接滚到了河里。
“我们管这条河叫暗河。”艾丽莎甚至还侧头过来对着莫寒谣笑了笑，“怎么样，是不是很形象？”
艾丽莎你是真的没注意到么……眼睛不太好导致的么？
莫寒谣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但又不太好开口，怕吓到艾丽莎。
毕竟，她已经知道了艾丽莎就只是普通人而已，并非和她还有赛娜一样的能力者。
看着那些围过来的人靠近，莫寒谣急忙将手插入衣兜内，准备尝试能不能用虚无原生变一把枪出来。
或许不用开枪就能吓走这些人？这些人手里看起来也没有武器，可以像电影里一样，只要把枪掏出来就能震慑住吧？
跟着艾丽莎的莫寒谣开始头脑风暴，又急又怕地思考，随时准备使用能力。
希望关键时刻不要掉链子……同时在心中祈祷。
然后两人来到了那臭气熏天，有各种虫子钻出来又爬进去的垃圾堆附近，看着这些粘稠肮脏沾了不知道什么东西而扭曲地绞在一起，甚至还能听见垃圾堆里发出原因不明的窸窣声。
即便是有脸上的面具过滤了气味，莫寒谣也有种恶臭要钻进眼睛里的感觉。
想吐。
艾丽莎把一直拖着的垃圾袋子放在了那一大堆的垃圾附近。
“就这样了，回去吧。”
然后转身离开。
在莫寒谣警惕又害怕地注视着周围，打算做些什么的时候——
她注意到，那些人全都冲着艾丽莎放在那里的垃圾袋去了。
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还残留着一丝警惕的莫寒谣回头看了看，发现那些人急忙打开了艾丽莎扔下的垃圾袋，翻找着什么。
虽然偶有互相推搡，但也没有变成更进一步的肢体冲突。
莫寒谣最后的视野里，只看见有人从垃圾袋里拿起了赛娜没抽完就被艾丽莎扔掉的那根烟，脏兮兮的手从同样脏破的衣兜里摸出了什么东西把烟点燃，放进了嘴里。
顿时莫名有些不忍的莫寒谣没有再看下去，急忙跟上了艾丽莎。
稍微冷静了一些，不再紧张的莫寒谣大致也想通了。
毕竟赛娜与艾丽莎已经在这里住了不少时间，还经营着一家酒馆，这里的人没道理不认识。
哪怕艾丽莎是普通人，这些人也不太有可能去招惹……她毕竟是赛娜的人，这个道理应该哪个世界都是通用的。
更别说……当然莫寒谣不知道她有没有看错，她总觉得靠过来的那些人里面，有的人之前好像前天或者昨天来往昔喝过酒？
虽然刚才也没有谁同艾丽莎打招呼就是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确实也合理。
毕竟都是住在这里，住在旧迪斯凯城区的人，互相之间多少认识，也有最基本的秩序。
“如果赛娜姐没有收留我，我也会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吧。”
似乎是注意到了莫寒谣跟上的脚步慢了一些，没有回头的艾丽莎像是在自言自语那般开口。
“啊，当然有可能直接死了泡河里了。”
艾丽莎侧脸看向莫寒谣，浑浊的蓝眸因脸上纯粹的笑意轻阖。
“不过今天这里的人比以往少呢……”艾丽莎的语气里多了一丝疑惑，“是我们来太早了么？”
“因为新区的事情？”下意识做出联想的莫寒谣接了艾丽莎的话。
“……可能吧。”
听到这里，莫寒谣再次回头，视线望向了这条被本地人叫做暗河的河流对岸。
那边有着高矮不一林立的建筑，却并非旧迪斯凯这边的废墟。
那些建筑要更严整一些，整体没有那种破烂颓芜的感觉，甚至有些许装饰。
要按莫寒谣的感觉，就是有那种生活的感觉。
甚至还有围栏将那些建筑保护起来。
想到这里，莫寒谣回忆起了之前聊到新区的时候，赛娜指过的方向。
“艾丽莎，那边就是新区么？新迪斯凯城区？”
向艾丽莎询问的莫寒谣指了指暗河的对岸。
“嗯？是的。”回过头来的艾丽莎点了点头，有些许雀斑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如果潼恩小姐你不想游泳去那边的话，可以花2枚小迪斯凯请人载你过去。”
艾丽莎伸出手指了指暗河，指了好几下才稍微对准了那一艘艘小船所在的方向，“他们在捞垃圾的时候也会顺便载人，啊，当然潼恩小姐你是外来的，可能收费还会贵一些。”
“这样……”点了点头的莫寒谣在心里把这些都记下了，然后两人一起爬坡，返回到了来时的下水道内。
只不过，刚进入下水道没多久，路过墙壁右侧第一个通向其他支渠的通道时——
听见了来自黑暗中的脚步声。
莫寒谣下意识地将提灯转向那边，而艾丽莎因为莫寒谣的停步也不得不一起停下来。
“怎么了？”
“我总感觉……那边是不是有人？”
虽然艾丽莎也说过了，其他的支渠有别人居住，不过莫寒谣总觉得有些不一样。
那个脚步缓慢而虚浮，甚至还有拖动的感觉。
主要是……她的脑海里响起了隐隐的水声。
提灯的灯光笼罩范围尽头黑暗中，恰好能瞥见一抹微弱的火光熄灭。
然后，便是一个庞然的身影。
顿时又有些紧张的莫寒谣晃了晃手里的提灯，才注意到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因为那是两个互相搀扶，摇摇欲坠的人。
身子比莫寒谣都要小一些，身上的衣服像是被烧过那般呈现出大片大片的灰黑。
视线稍微游移了一下，才发现被烧过的不光是两人的衣服。
衣物下没有缠绕的绷带遮住的，粉一块红一块的伤口附近，被不少灰色与黑色的焦痂覆盖，甚至隐隐有干涸的血液。
就在这短短的注视中，莫寒谣对上了其中一位兜帽下那带着警惕的金色眸子，看见了对方那在略显脏污下带着一分稚嫩的脸。
而搀扶着的另一位也同时注意到了莫寒谣。
那是一模一样的金色眸子。
以及一模一样的脸蛋。
这一瞬间，莫寒谣的脑海里翻涌起了水声。
她好像看见两人的脸上同时蒙着一层纱，这层纱抹掉了她们的五官，令莫寒谣看不真切。
但很快，这种感觉就消失了。
她们两人的面容都恢复了正常。
然后——
哐啪！
就像是脱力了那般，互相再也无法搀扶彼此。
两人就这样栽倒在了莫寒谣与艾丽莎的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