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房间弥漫着柑橘香,鼻子前更是放有两个大大的柑橘。木棉疲惫地睁开眼,把脑袋从人家胸前挪出,她眼睛红肿,眨一下都疼。
她涣散地望着面前这张无暇的脸,沉默成了她此刻最好的安抚剂。
不多久,流年神莹饱满地睁开眼,还未来得及晨安就被木棉那红肿的眼眶占据全部思维,“绵绵妳哭了?”她伸出手,试图去轻抚;木棉犹豫一下,还是没躲,只选择让眼神游移。
“疼……”她说。
听她这么说,流年压下了追问的心思,轻声说:“待会儿我让叔叔来时买点药。”
“……想和我说说吗?”流年试探着问。
木棉沉默,随后忧郁地正视她一眼,低下头。这不是个可以逃避的问题,但也不能让自己的伤疼勾起别人的伤痛,这太卑鄙了……于是她笼统地说:“梦到以前的事了……”
流年默默抱住了她,柔和说:“有什么事妳一定要和我说,不要自己纠结。”
“我没有…我刚和妳…说了。”木棉看准机会,反驳了一句,尽量把氛围带向轻松、不重要的方向。
流年被略带这委屈的话惹笑了,咬了咬唇,又紧紧把人家抱住,试图用自己的体温让她更暖和些。
两人就这么又温存了会儿,木棉起身拿出校服,脱下睡衣,有内衣的背着她换了起来。
流年看了眼,收回视线,拿出手机给管家发了条请带个治哭肿眼睛的药膏过来。做完这个,她起身拿起自己的校服,看着木棉换好的校服,对比了比,笑着说:“我的这个除了图案、花纹和妳学校的也差不多。”
木棉已经利索地穿好校服,听到她的话,转过身看了看她手上的,又看了看自己的,说:“妳的颜色比我深一些,蓝白线的排版也不一样,要更顺眼、舒服一些。”
“哦,这样啊。”流年点点头,一副涨知识了的可爱模样。她脱下睡衣,也开始换了起来,再看木棉,已是离开并关上了房门。
……
洗漱完,在等待管家来的间隙,她们坐在沙发上,看着木棉先前给她画的画。
“那个……不好意思。”流年脸红了红,有些羞愧。
木棉摇头,“没有,我才是。妳也是担心我,不好意思。”
“……”
“……”两人相视,没再说这个话题。
“画给妳。”木棉把整本画本递给流年,后者接过,疑惑说:“整本都给我吗?”仔细想想,上次也是这样。
木棉点头,说:“这个画本不太好撕出来;撕出来也不好看;所以要么把页圈给拆出来,但那整本就散了,所以妳直接拿回去吧。再者说,只给妳一张画,妳也不好保存:一折一压就皱了。”
“哦,那好!我改天给绵绵妳买几本可分拆的画本。妳以后想画什么领域的画?”
木棉已经买了画本,也没去拒绝她的好意,思忖了片刻,说:“还没想到那呢,我现在还在练人体、透视一类的基础。”
流年又笑了,她总是在笑。
把画本收好,她一个熊抱抱住木棉,想了想,一时也没想到什么好说,便就只是嘻嘻地想抱住她。
木棉任由她抱住,适当地轻轻回抱。
她的表达总是这么直接、真诚、不加以修饰。
时间好像慢了下来,呼吸都变得绵长,半晌,玄关的门铃响起,木棉捏了捏她的脸,到玄关开门,“您早。”
“妳也早,小姐。”管家眼里同样带着疲惫。
“叔叔!早啊!”流年的声音从客厅飞来。
“大小姐早啊!”他回应道。
木棉右手拿过他手上的早餐,看了眼身后,把早餐转移到左手上,小声说:“我没事的,叔叔请您不用愧疚,而且我也很喜欢她。”
再次听到想要的答案,管家整个人松了下去,好像又老了几岁。他依旧满含愧疚地说:“谢谢妳,小姐,谢谢妳。”
木棉不忍看他这副疲态,快步回了客厅,临进时又调整好状态,“吃早餐吧。”
流年从沙发上起身,“我先帮妳涂药膏。”
“……好。”
……
“疼吗?”流年温润的手指粘上药膏,在她红肿的眼眶上轻轻涂揉。
“不疼,痒痒的,凉凉的。”木棉被这点细微的痒意挠得发笑。
“嗯哼。”流年见她这样,也被带动了,“真可爱。”
“不是。”
“是。”
“不是。”
“是。”
“……”
“不说了?”
“不和妳争。”
“真可爱。”流年有一句,把木棉羞低下头,“啊!别动呀,差点弄进眼睛了。”
“……”
吃完早餐,也该去上学了。由于木棉的学校比较近,她先行下车,和流年告别,“记得回我消息啊!”
木棉点点头,向班级走去。
……
流年中途让管家在便利店停了车,买了酸……呃,一些零食。在把画本交给管家后,她往宿舍走去。
门外叔叔简单看她一眼就放了行。
有意思的是这位门卫号称“过目不忘”,虽然没说的那么神,但也差不多了,只要被他看过三眼,就能被记下。
流年向宿舍走去,发现试卷、作业都不在,她知道多半是在安南那了,便往教室走去。
“南南!”一进教室,就看到她坐在桌子上,和李蛰居他们在聊天,她小跑过去,“早!”
“早。”
“早。”
“早。”
“你们在说什么?”
安南神秘地笑着,李蛰居其他人也是如此,他说:“我们刚在聊三国,就……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极力想表现得正经,“吕布马上无敌,典韦马下无敌,那——”他没再说,而是看向流年,流年接过话茬,笑着点题,“吕布骑典韦,天下无敌!”
“噗呲,哈哈哈,对!”
几人就针对这个聊了起来,一直到早读铃响。
“来,之前说好的。”流年把零食给递给安南,后者激动抱住她,“爱死妳了!”
“别这么肉麻啊!”
流年又把买到的糖给后座的沐川、沐熙;沐熙看了眼沐川,沐川点头,她才收下,“谢谢。”
“谢谢。”
“嗯呢,不客气。”流年笑着摸起沐熙的头,还不忘嘟囔一句,“是妹妹……”
安南看着她,想了想,没去问她去朋友那玩的事,不好聊的天她绝对不聊,只说:“多亏妳,起码算是把那堆作业做完了。”
“哦哦,那我试卷交上去了?”
“嗯。”
不待继续聊,班主任抱着试卷走了进来,简单扫视一眼,把面前的粉笔擦放在一侧,说:“这周大家都辛苦了,多的我也不说,趁现在早读,我简单说两条:第一条是差不多一个月后会有场考试,这个你们也都知道了;第二条是这场考试考完会在一年级挑十个学生去参加学校与学校间联合的竞赛。我直接说得名次的奖励吧——我们班入选、进前十名我会调两节数学课,给你们玩、看电影什么的,随你们。只要不吵。”话说完人群就有些骚动,好像已经在想要做什么了,“安静。”她敲了敲黑板,“别高兴的太早。听我说完——要是我们班的人得了前五名,我会个人出资给你们……你们想吃什么?”
说到吃,人永远都是积极的,此起彼伏的提议声响起,“炸鸡、烧烤、水果、奶茶……”
“安静!”她敲了敲黑板,继续说:“到时候你们自己投票,再者是进到前三我会再拿一节数学课,并且我个人,”她顿了顿,似想到什么,“只要我们有人进到前十,按排名第一我会给三百,往下是一百。”
这下是彻底沸腾了,一个个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榴莲,妳要努力,我可看妳了!”安南抱着流年的手,期待道。
“不要叫我榴、莲!”流年抓起她的脸就往外拉,“啊啊,榴、榴莲!”
身后的沐川复杂地看向沐熙,后者感觉到什么,对姐姐笑了笑,沐川皱起眉,别过头。
“姐姐?”
“别说话。”沐川闷闷一句,把妹妹的手抓住。
……
木棉静静听着老师在讲台上的为学校争光、为班级争光的话,一边在本子上画下各种姿势的人体。她并不是很有兴趣,学校的比试。
试着抓了抓左手,木棉感觉又有力了些,这让她感到高兴。
“还有什么问题吗?”老师说。
“老师那我们要是把第一拿了,能有什么?”
老师笑了下,听到这踌躇满志的话也没否定,而是说:“如果你们真能拿第一,不,就前三好了,我自费请吃大餐。”
“好!”
“老师这可是你说的。”
“拿个第一不轻轻松松?”
诸如此类的话此起彼伏,木棉转了转手上的笔,在左手纱布上发上一只皮卡丘。
今天各班级因为要公布这个和其它学校比试的消息,而没有跑操。
木棉继续默默刷着题、看书,两个男生推搡在她侧后放的过道推推搡搡,一会儿他爬这个背,一会儿这个爬那个背。
一个调侃的声音的说,“你加油,我就等着你把其他学校当狗虐,然后回来请我吃大餐!”
另一个笑骂一句,“好好好,看我把他们当狗虐。”
“周楷你要参加吗?”
听到声音,看着小说的周楷抬起头,有些诧异地望着他,“…不知道。”
他继续说:“我看你成绩挺好的啊,参加准能赢。”
周楷皱起眉,一时听不出他讽刺还是真话,只是感到不适,随口“哦……”了下,继续低头看小说。
“那你呢?你怎么样?参加不?”
“……”默了默,木棉抬起头,浅褐色的眼睛疑惑地看向他,“我?”
“那不然还有谁?”
木棉没有立即回话,凝视了他两秒,犹豫说:“赵潼?”
赵潼脸红了起来,咽了咽口水,颤抖着嗓音说:“干嘛?”他好像试图表现出一种高冷、友善的形象,但好似又压不住心头的悸动,从而表现出一副四不像的怪模样。
木棉摇摇头,说:“我不参加。”
“哦。”他说完就雷利地勾着和他一起的男生脖子走了。
木棉看了眼他们,他,有些僵硬的脊梁,低下头,继续看书。
临近中午放学,管家给她发来消息问:【吃个鳗鱼饭如何?小姐。】
木棉看着消息,食指和拇指轻摩几下,回:【好的,麻烦您了】
管家消息回的很快,【没有的事。那我就做好等妳回来了。】
【好】
她无法阻止一个人单方面的愧疚、歉意,善意的人就更是如此。
……
鳗鱼饭甚是好吃:米香肉糯,口感丝滑。管家说:“院子里我们可以种上一排花,小姐妳说呢?”他的眼里有着难以逸散的痛苦。
木棉停下筷子,想了想,说:“那种点天竺葵吧。”
“好。”
如果是之前,他或许会俏皮地说一句,“为什么不种些月季呢?小姐,妳看,月季……”一类的,只是现在他生命已到肉眼可见的地步,因为不放心家人,就自私地恳求一个本就身陷惘然的孩子去帮另一个将会惘然的孩子。
木棉对此是淡漠的,如果是为了帮助流年,那她觉得可以,只要她能做到。
“那树呢,小姐。要迁植一棵什么树?”
想到现在院子里那棵枯萎的树,它地下糜烂的树根,木棉感到一瞬悲伤。
想了半晌,木棉摇头,“有推荐的吗?”
管家笑了起来,“柿子树如何?一般十月结果,到时候我们还有大小姐或者再叫上那位跟不上时代的人一起吃柿子。”
木棉想了下那样的场景,觉得流年会喜欢的,抿起一抹笑,“好。不过钱一定要由我来出。”
“好吧,小姐。”
他们商量好种天竺葵、迁植柿子树,十月一起吃柿子。
木棉手机这时响了起来,是流年的电话,她接通,一个清澈的嗓音传出:“喂、喂,在吗?吃饭了吗?”
“在的,正在吃。”
“我也是!不过先不说这个,妳知道我们老师今天说什么了吗?”
“……一个好消息?”
“差不多吧…重要的是……”
看着两个女孩的交流,管家忽然一瞬觉得就这么死了也没问题,但这种想法仅仅只有一瞬,他很快就陷入对木棉的愧疚,自己无能的痛恨里。
世界上最不该的就是要求一个本就苦痛的善良孩子去帮助另一个苦痛的孩子。这是罪恶的、自私的、谋杀的手段!
“对不起……”他如此深感抱歉,却仍不去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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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其实这本小说有意思的一点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计(注意对话(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