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人格同人】红蝶日记(一发完)

作者:抑铭者 更新时间:2024/3/14 19:45:01 字数:19368

城郊夜晚的街道总是很静谧,在进入置屋前,我喜欢独自一人坐在安静的堂前数星星。

我很怀念没有进入置屋之前的生活,当阴天或者雨天来临的时候,我会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隔着窗户看着窗外偶尔移动过来的东西。有时是一只飞鸟,有时是一对情人,还有的时候只是一只饥饿的野猫。

夜晚的街道沉眠寂静,这使得那些移动的东西格外引人注目。

父亲说,这是祖先们漂泊的最后一站,可是却是我们漂泊的起点。

父亲曾经很爱母亲。

印象中那时的他最喜欢带着我们去一片长满樱花和鸢尾的山坡,母亲总是喜欢穿着红衣站在樱花树下翩翩起舞,父亲则会拿着七弦琴弹奏柔和的曲子。没有人会说话,但所有人都觉得很平和、幸福。

母亲在我心中的模样永远是笑容甜美,性格温柔。她的眼睛像是神用星星做的,她的唇艳红娇嫩,仿佛令玫瑰都羞于开放。当她站在樱花树下的时候,长袍翻动如同绝美的红色莲花。夏日夜晚的萤火虫喜欢落在她的裙摆上,冬日的雪花也喜欢在她眉梢悄然融化。在我心中,母亲如同是一个绝美的仙子,纤尘不染,高雅脱俗。

可是一切的美好都被那场疫症埋没了。

时疫严重,还是个小女孩的我并不懂得事情的严重性。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母亲却因照顾我而病倒了。

母亲临终前曾亲昵的抚摸着我的长发,她说,“美智子,不要难过。我知道的,我的生命必然会在某个弥漫樱花香味的清晨或者月光笼罩的黑夜悄然中断。只可惜我还没有听够花朵微弱开放的声音。美智子,你的父亲是一位英雄。答应我,替我好好活下去,替我好好陪伴着你的父亲,以后的以后,不要为樱花的凋零和月落的寂静而难过。”

母亲走的很安详。

那日的阳光很明媚。父亲为我换上了白色的长裙,我们一同将母亲的尸首带到漫山遍野的鲜花中。尽管父亲没有说任何话,可是我看到他的眼泪一颗一颗的砸下来,掉入埋葬母亲泥土中。他很认真的抱起母亲,将她放入已经挖好的坟墓,然后用手一捧一捧的将黑色泥土掩盖到母亲身上,最后又在坟墓上洒满了我们拾来的樱花花瓣。

那是父亲的最后一次温柔。

母亲死后,父亲每天或是酗酒,或是找一些我不认识的女人回家,在自己的卧房里发出奇怪的声响。一直到最后,他只是终日看着我出神。而我总是被他的目光看得很惊恐。直到有一天,他带着浓重的酒气撕裂了我的裙摆,将滚烫的烙铁印在了我的腿上,身上,腰腹上。我挣扎,嚎哭,可是却无济于事。当我的皮肤被烫伤,也再也哀嚎不动的时候,他却紧紧地抱着我,笑得像个疯子。

“美智子,美智子。”他浓重的酒气萦绕在我的耳畔,“你的眼睛,你的身姿,像极了你母亲。她最喜欢樱花了,爸爸将你身上印满樱花好不好……印满……印满……”

几年后,父亲死于一场大火。加上他平时和村民少有往来,没人在意他的死亡。

我甚至有些庆幸他终于死了。

那时的我只有一把从大火里抢救出来的七弦琴和一件已经有些褪色的、母亲生前经常穿着的红色长裙。

可是人总要活着。

在街头磕磕绊绊的七弦琴演奏只能让我勉强乞得一些钱币,填饱肚子,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我被辰子发现。

又是一年樱花节的傍晚,我一如既往的被街道上纷乱的烛火和烟花晃得睁不开眼。夜晚的都城是这般华丽热闹,超越了我所有的想象。璀璨的烟火盛放在深蓝色的天空中,硕然绽放,光影变幻。我用七弦琴遮挡着脸,一路跟着人群,不知自己最终将会走向何方。

迎面而来的鼓乐声让我怔在原地,轿撵上的女子身姿曼妙,妆面成熟,雍容华贵。我呆呆的看着抬着她的轿夫逐渐走近,竟然忘了闪避。出神之间恍若听到有人声呵斥,紧接着,她便从轿撵上走了下来。

她的手很温暖,像是在轻轻擦拭着我的脸颊,我瞬间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很久没洗过脸,妆容失仪,慌忙想用琴遮挡住脸。她却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我,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女孩,你愿意跟我走么?”

“跟你走?去哪儿?”

“一个能让你吃饱穿暖,但身份会永远低于蝼蚁的地方。”她身后满是升起的烟花,眸光中似有星辰。“你有父母吗?”

“他们都死了。”我拘谨的抱着琴和装着衣服的木盒,声音有些发颤,心脏也跳动的很快。

她忽然笑起来。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辰子的笑容,比母亲的还要明媚动人。

整个夜晚我的神情都是恍惚的,现在回想起来,甚至忘记了自己是怎样跟着她来到了置屋,细节一点也记不清楚了。

只记得在那天见到了有很多漂亮的女子。

她们帮助我清洗身体,热水浸过我的皮肤,樱花图案逐渐浮现在我的身体各处。

我痛恨那些图案,更痛恨那段记忆,可她们如获至宝一般的问东问西,我慢慢的解释着,看着她们看向我的目光充满了同情和期待。

我意识到,这大概就是我的新生活,我得适应它。

辰子说我的肤色很白,穿红色衣服很美。虽然她总是工作到很晚,并且不愿意告诉我她在做什么,但是她还是会尽可能的抽出时间,亲自教我如何弹奏三弦琴。

渐渐地,我便把父亲的遗物收起来,只是偶尔还会想念那个父母健在,樱花绚烂的季节。辰子和其他姐姐们都说,我的舞蹈天赋是与生俱来的,跳起舞来像是一只轻盈的蝴蝶。只有我知道,我学不来母亲神韵的万分之一,即便如此她们却还是觉得我跳得棒极了,甚至为我取了艺名,红蝶。

后来,我成了辰子的贴身伴奏,我也逐渐了解到了自己的行业叫做艺伎。可我并不觉得卑贱,毕竟人贵在自重。这天,辰子告诉我们,今晚将军要带着很重要的客人来我们这里,她要亲自跳舞陪伴客人。我调好了琴弦,有些紧张。辰子笑着凑过来,轻轻的拍拍我的手。“美智子,成为艺伎后,你后悔吗?”

吾身似浮萍,何以惧尘风。

后悔,我怎么会后悔。你像我的亲人一样照顾我,而我……也是那么的仰慕你。

她靠在我身边,惬意的坐着,望着头上的天花板,“无论今天发生什么事,答应我,你都要好好的睡下,明天一切都会变好的。”

我困惑的看着她,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忧伤,像极了父亲失去母亲的那份伤感,我不清楚什么事情让她这样悲伤。

晚宴进行的很顺利,可让我觉得厌恶的却是将军看着辰子的眼神。他炙热的目光锁紧辰子,唇角上扬着挥挥手,示意让我们离开。我正想拉着辰子离开,她却轻轻的对着我摇了摇头,将我送到门外,关上了门。

屋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声,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那夜的我仿佛再次看到了父亲带陌生女子回家过夜的情景。一想到那个满是酒气的男子身下压着辰子,我就满是愤怒与心疼。

有人告诉我,辰子和将军是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那为什么她的目光里充满了悲伤,为什么她的身影那么落寞?

清晨的露水很重,花瓣被水珠衬托的很娇嫩。昨夜刮了一夜的风,可怜的樱花被吹落了一地。我早早的起了床,来到院子里,蹲下身轻捧了一捧樱花花瓣,抬头望向辰子昨夜睡过的房间,心痛宛若刀绞,这种情感很奇怪,我从来不曾有过。水井边路过两只野猫,脏兮兮的,他们似乎也在嘲弄我一般的在我面前交配着,我恶心至极,却没有挪开双眼。

“你在看什么?”

辰子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这让我拿着花瓣的手期待的抖动着,心脏跳的更快了些。

“我在看野猫交配。”

我压低声线,尽可能让她听不出什么破绽。辰子曾经说过,我压低声线唱樱花的时候很好听。

“诶?那个那个,春天了,动物交配也是会有的。”辰子侧过头看着我笑起来,她的脸色很是疲惫,一定是昨夜没睡好。那个可恶的男人……

“动物交配真是可悲又可笑,正因为人看不到自己的样子,所以才可以如痴如醉的享受着交配时候的快感。”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说完这句话的,只记得辰子僵死在脸上的笑容让我们都很难堪。

辰子掩着唇,颇有深意的看着我。“美智子,想嫁人的话,要先从艺伎这个行业永久除名才可以。”

“也就是说,只要我是艺伎,就可以终身不嫁?那倒是适合极了我。我对男人没有兴趣。”我转过身,不再去看她的脸,她的样子让我心痛得难过,“那种时候因为骑在女人身上,就觉得自己战胜了女人,主宰了女人,呵,没有比男人更愚蠢的动物了。当,当然……将军不一样……”

“将军也一样。”辰子一字一顿的纠正着我,眼神变得明亮起来,她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就知道,当初没有看错你。将军明天就会走,他带来的侍女我用起来很不习惯,如果你晚上没事,就请在外堂陪夜吧。只当是为了我。”

辰子没再多说什么,再度走向昨夜陪睡的屋子,她的表情疲惫却坚韧,我不知道这与我同她说过的话有没有什么关系。

其实樱花是一种残忍的树,它的根下埋葬的尸体越多,它开得就越绚烂。

我带着自行准备的被褥睡在堂外,屋子中的呻吟声断续传来,许久平息。将军的鼾声响彻了整个屋子。我想今夜辰子应该不需要我再做什么,或许她只是需要一个精神支柱。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门被打开,辰子从屋内走了出来,看着我错愕的表情,她蹲下身子认真的看着我。

“你果然来了。”

“辰子!快回去,别着凉。”我惶恐的跪坐起来,“如果将军发现,会生气的。”

她有些不满的撇撇嘴钻进了我的被子里,抱住了我的身体,撒娇一般的躺着不肯走。“我要睡这里。男人的身体太热,又不好闻,我不要回去了。”

“这,这……辰,辰子。”

我的惶恐似乎给她造成了不满,她霸道的拉着我抱紧,在我耳畔温声细语。

“今晚你听到那些声音了吧。”辰子将她的头无比依赖的靠在我身上。“我大你八岁,人间七苦早已尝过五六。你不肯跟我一起……是因为我让你想到了清晨的野猫交配吗?”

“不……”

“我实在受够了在这里吃得苦,将军和我曾说过,不会计较我的过去。他答应我,只要我可以托身于他,便给我衣食无忧的生活,终此一生。他说他爱了我三年,我却始终没有办法理解他的那份占有欲。即便让他得到我,我的身体也感受不到半点欢愉,可是呻吟声却必须注入感情,当真是下流得很。”

她的神情越发落寞,空洞的眼睛看着我,心痛的感觉再度回到我身上,泪水有些不听话的涌上来,我鼓起了全身的勇气,郑重的握紧她的手。

“不是的,辰子对我来说,与众不同。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我就这样想了。她的目光真清澈,她的姿态真优美,她简直是把我带到天堂的神。”

辰子起身,紧紧地抱住我的腰,我甚至可以嗅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

“美智子,她们说,你的身体会开花,那是多么奇特。可我听后,却只觉得很难过。为什么我没有早些遇到你,为什么我没有早些到你身边。那时的你,一定承受了很多痛处吧。”

“能遇到你,再多的痛处我都愿意。”得知辰子心意的我声音竟然激动的有些呜咽。“我现在甚至有些感激那些花朵,今夜,它们将为你绽放。”

将军离开的时候看向辰子的目光很是眷恋,可在我看来却像是演戏一般惺惺作态。前方的世界还有更多的花朵等待他采撷,他绝对不可能像我一样,对辰子始终保持着深沉、无私的爱。

辰子和我变得更亲密了。除去每日要学的礼仪、装饰、诗书、琴瑟,她开始教我学习英文。

自从将军走后,来我们这里的异国人变得越来越多。

我对他们的印象很不好,第一是因为他们总是不懂得遵守艺伎行业的规矩,总是在我们表演的时候妄图对我们动手动脚。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们身上自以为是的高贵让我厌恶至极。

但是他们给的价钱极高,有些时候甚至是平时演出价格的三倍。

这种日子对我来说也不算太坏,直到辰子的离开。

“你鲜少穿这样冷色的衣服。”辰子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她手心温暖的温度再度抚上我的手。夕阳西下,金色的光从树枝的缝隙里照下来,映照着我浅绿色的服饰。她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脸颊,语气温柔的说出了我最不想听到的那句话。

“美智子,我要和将军离开了。”

我的心脏骤然跳停了一拍。

“抱歉,美智子。这世间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但这次,我想终是我负了你。”

“说什么傻话,我们是最好的姐妹啊。”嘴上这样说着,泪水却不争气的一行一行流了下来。“我们,是最好的姐妹,对,是姐妹,是姐妹。”

辰子的表情似有所波动,她将我紧紧地抱住,目光柔和的轻拍着我的背。她脸上的笑容是如此忧伤,眼睛里噙着泪水,却始终没有流下来。

“美智子,这是我的命。不是我不肯带你走,我是怕年轻貌美的你,被将军那个家伙所玷污。如果可能,我真的希望你可以找到一个爱护你,保护你的男子。不,你终会遇见的,那个带给你欢笑和泪水的人,你们一定会爱慕彼此,心系彼此,得到世间最宝贵的爱情。”

她走的那天晚上,我没有送她。

次日清晨,辰子便离开了我们,只留下了一封简短的信和一个包裹。

前者是交代日后置屋发展管理的相关事宜。

后者,是给我。

包裹里有一套很漂亮的衣服。

后来在诸多姐妹的解释下,我才知道,这不是普通的衣服,它有着一个很唯美的名字,白无垢。

这是一套婚服。

辰子将婚服送给我,里面吉祥的寓意不言而喻。

婚服上淡淡的茉莉花香是辰子身上的味道,抱着这件衣服,我竟然觉得无比亲切。

人人都在恭喜我,我却不知喜从何来。

白色不过是吊唁的颜色,白无垢也不过是在教导女人守妇道、莫妒忌的委婉表达方式罢了。

但一想到这件衣服曾经穿在辰子身上,我的心又重新变得柔软起来。

多少个夜晚,我都是抱着这件衣服悄然入睡,自欺欺人,宛若辰子还在我身边。

大晦日的那天,我听到了很多姐妹关于我的讨论。

她们说,我终将成为这里的头牌。

于我而言,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遗传了母亲的体态,舞姿,还有母亲明亮的眼睛,我有着辰子教给我的礼仪,智慧,还有她身上的坚韧。

只要我对那些男人笑一笑,都城中就会有很多男子将他们的钱大把大把的撒在我身上;只要我对他们勾勾手臂,他们当中不乏有人会为我去死。

男人真是浅薄的视觉动物,可笑又可悲。

为了钱财,我可以为我最讨厌的伦敦佬起舞,我饱尝过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深知没有钱就活不下去的道理。这次也不例外。

当那个男人拿着酒杯远远地看着我红衣起舞时,我脑袋里想的却全是他口袋里的钱。

“您的舞技很棒,却显得不那么真诚。”这个伦敦人也是个高鼻深目的家伙,但是他蹩脚的日语实在让我有些想笑,为了让他看起来更滑稽,我回答他的是流利的英文。

“先生很懂舞蹈么?”随着最后的拍子,舞蹈戛然而止。折扇轻启半遮面,眉眼弯弯似月钩。我早已学会逢场作戏,将一切情绪掩藏得很到位,在他们的眼里,我始终是高雅,出尘,绝世独立。

他颇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带着很浓重的伦敦腔,只是没再坚持继续说日语。“抱歉,我承认这个开场白是想更多的吸引你的注意力,我……我并不是很懂这种舞蹈,在我们的国度,舞蹈并不是这样……但是能再请您为我跳一曲吗?您真的美极了。”

他没有像诸多异国人那样,将钱洒满一地,戏谑的吹着口哨,下流的对台上的人飞吻,说着令人作呕的话,吐沫满天,丝毫不尊重我们。仿佛给了钱艺伎就该为他们做一切一样。

他只是将钱包放在桌上,轻轻的给收款的妹妹划过去,动作里满是谨慎和小心,还不忘记礼貌的对着那个妹妹点点头。

何必呢,异国人。

这不是你们的土地,没有人认识你,没有人会在意你是不是绅士,放纵你自己才是你此时此刻想做的事情吧?

他有些腼腆的朝我笑着,像一个青涩的大男孩。他不清楚我内心的恶浊,只是像一个少年一样,期待而温柔的看着我。

然而就是那种眼光几乎要将我灼痛。

看着他的眼神,我仿佛重新看到了父亲看着母亲起舞时的目光,他看向我的眼神是那么柔软、温和。

不!美智子,醒醒吧,那只是对你躯体感兴趣的一个蛀虫。

我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强调着,可不知为何,我还是不由自主的将手中的折扇举高,为他起舞。

我庆幸今夜的观众只有他自己,庆幸今夜的月色是那么迷人,庆幸今夜穿了母亲生前留下的红衣,庆幸我还记得自己温柔的父亲。

三弦琴响着悲伤的旋律,却将我的舞蹈反衬得更加明媚动人。我喜欢他看我时候的目光,如果可以,真希望他的目光能一直停留在我身上。

一曲舞毕,我深深地对他鞠躬,却不敢再多做停留。

神明啊,这样的我要怎样再去面对那双明亮的蓝眸,这样的我又要怎样面对自己和辰子许下的誓言。

这应该算得上是一个高兴的夜晚,今夜我们赚到的钱足够我们为自己换很多套漂亮的衣裙。

几个姐妹在大厅里饮酒庆祝,而我却只是浅酌了两杯,早早回到了卧室,擦掉自己脸上的妆粉,轻轻的打开了那个尘封已久的、七弦琴的箱盒。

我抚摸着箱子的一角,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年轻人的笑容。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熟悉的伦敦音问候声里夹杂着一丝紧张与不安。

他竟然真的来了。

可是我没有请他进来。

他也没有无理的推门而入,借着微弱的烛火,我可以看见他在房门外跪坐的轮廓。

“红蝶小姐,请原谅我今晚冒昧的举动,我知道这样说可能会很唐突粗鲁,但是我… 我很喜欢你。”

“阁下今夜该是喝多了。”我拼命地抓紧最后一丝理智让自己狠心的拒绝他,可是我的心情却莫名的失落。“先生,您该知道的,我只是一个艺伎,一个只会跳舞唱歌、供他人赏玩的艺伎。”

“红蝶小姐,您何必这样妄自菲薄呢?”

听见他反复这般称呼我,我不禁失笑。“阁下甚至不知道我叫什么,只知道我的艺名是红蝶。”

“红蝶小姐,不知我是否有幸得知您的芳名。”

“阁下,夜深了,您该休息了。”我吹灭了房间的蜡烛,企图用这种方式将他赶走。

“您的名字是什么,红蝶小姐,可以告诉我吗?”他的声音里满是迫切的渴望,奇怪的是我并不排斥他的语调,反而觉得有些好听。

“是不是我说了我叫什么,你就会走。”

我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就像是在故意欺负他似的。

“请红蝶小姐务必告诉在下。”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您不必打开房门,我知道您对我满是怀疑和抵触,但以后每天晚上我依旧会来陪伴您,同您说话,陪您谈心。”

“多谢,只是那太耽误您的时间了,如果您愿意的话,日后便叫我美智子吧,请您让我稍作休息,明天还有演出。”

蛐蛐的叫声在夜晚中显得更加突兀,听着他木屐的声音渐远,我心里有些失落。不过一想到那个宽阔的肩膀穿着和服睡袍,以及知晓我名字后,那份如获至宝的语气,我又忽然有些想笑。

我想,男人不过就是一时新鲜,追逐的快感过了,便会很快淡忘。

然而实际上我低估了这个男人的毅力。

从那天以后的晚上,每当我演出回来,他都会准时的来陪伴我,在门外席地而坐,我则在房间内擦拭着脸上的粉饰。

我纠结、矛盾,却又时不时地觉得甜蜜。

渐渐地,我视他为知己,和他聊了我的童年,我的父母,以及我心中永远过不去的那道坎——辰子。

他是个风趣幽默的军人。

和以往的军人有所不同,他读过很多书,也见过很多风景,却始终没有爱过一个人。

我实在不愿再次轻易的付出真心,却依旧贪恋着他给我的温柔。

这简直糟糕透了。

当我得知他家世背景显赫,我的担心变得更严重了。

我终于理解了辰子所说的,身份低于蝼蚁是一种什么滋味。

我牵挂着太多太多,哪件事都放不下,哪件事都做不好,我舍不得我的故土,虽然不想承认,也逐渐开始变得舍不得他。

这样的日子过了整整三个月。他除了每天陪我说话,还会带一些我从来没见过的东西作为礼物放在门外。

第二天一早我便会拆开盒子,看着他用甚至有些读不通顺的日语留下的字条,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甜蜜。

姐妹们告诉我,他很快就要离开这里,回到属于他的国度。

如果我想做出一些决定,那一定要尽快定下来。可是与我而言,樱花节的选举也很重要,那是我作为艺伎唯一能够得到公众首肯、获得社会地位的机会。

我想继续留在这里,这里有我成长的回忆,这里有我的家。

今天的他来到我门前,声音变得失落低沉。

“美智子,你愿意今晚就坐船跟我走,一起去我的国度,成为我的太太么?”

太太?是,妻子么?

我多想立刻就回答他,可是豆大的泪水从我眼里涌出,分别的日子还是到了。

所有人都会离开,没有人会永远陪着谁。

“是我不够好吗?还是……我家里的事情,对你的压力太大了。”他焦急的将手贴在门上,灯光的映照留下一个浅浅的手印。

我继续沉默着,心脏被他满是央求的声音攥紧。我小声的呼吸着,却忍不住重重的抽泣了一下。

“你是爱我的!你是爱我的对吗?美智子,你别哭,别哭。都是我不好,不能让你快乐起来。”他的语气越发焦灼,本是跪坐的身影,站了起来。

“你走吧。”说出这句话后,我早已泪流满面。

“别难过好吗?我一定,非你不娶。即使这次走了,我……我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再回来。”

“再回来谈何容易。”我苦笑着靠在门上,轻轻闭上眼睛。“我一直视你为知己。如果你可以幸福,那便足够了。”

屋内的烛光依旧,我脸上泪水也逐渐变得干涸,他在门外小声的叫着我的名字,每一下都像一把利刃插入我的心脏。

“求你了,你走,让我安静一下。”

如我所愿,他离开了。

我发疯一样的打开辰子送我的婚服,埋头在上面流着泪。

发髻有些凌乱,我颤抖着手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却逐渐地平静了下来,将屋内的烛火点得更亮,写了一张字条,又重新坐在妆奁盒前拿起镜子梳妆。

白无诟,或许也有它美好的一面。

比如,它也可以象征着新娘的纯洁和善良。

当我拿着极少的行李,穿着这身婚服在码头遥望着已经开向远方的船的时候,我并不后悔。

即使他现在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国度,至少我也曾经为自己的幸福奋斗过、努力过,为自己的命运抗争过。

幸运的是,这回,上天没让我失望。

“今天的你真美。”

他好听的伦敦音在我耳畔响起,我转过身,看到了身后的他。

白色的军装一尘不染,将他衬托得更加气宇轩昂。他的眼中倒影着我的影子,唇角的弧度让我几近痴迷。

“让新娘子猜猜,是哪个聪明的家伙知道漂亮的新娘子会追过来,所以特意去买了两张船票呢?”他举起手中的船票,在我眼前晃了晃,开心的像个小孩子。

人道夏虫痴,扑火不惜生。

至少这一刻,请让我享受扑进火焰中的快乐吧。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国度。

至今我依旧记得,当时的我是如何依偎在他身上,穿着和周围风景格格不入的和服,惊恐的躲闪着别人异样的目光。

他有力的臂膀始终紧紧的护着我,这样的动作也没有妨碍他和熟人泰然自若的打着招呼。他们说话的语速太快,有几个人还带着我不熟识的口音,夹在他们中间的我只觉得慌乱又尴尬。

伦敦的天气似乎总是带着浓浓的雾气,那日里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看起来年过四十的妇人,她身上高傲的、上等人气息很浓重,但更吸引我的是她头上深粉色的大帽子。

大沿帽本应该显得浮夸,却出人意料的和她身上同样颜色的大摆长裙相得益彰。

我不再像以前那般排斥这些伦敦人,因为我知道,正如我第一次坐在置屋的软座上那般,我必须要适应这里。这里有我目前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旅途的奔波并没有让他疲惫。

我们一起躺在柔软宽大的床上,他慢慢的扣住我的手,将头深深地埋到我脖颈轻嗅。紧接着,细密而炙热的吻印满了我的身体。被他进入的疼痛让人清醒,但对此,我只有深深的幸福。温热的身体开遍了樱花,我低下头,看着他亲吻着我小腹上的印记。

他伸出手轻轻的擦拭着我眼角的泪痕,如获至宝的将我抱紧,几近融入他体内。我喘息着听他在耳畔温声呢喃着我的名字,那是我听过世间最动人的情话。

我开始试着在他的引导下穿上那些华丽的礼服。他喜欢从我身后搂紧我的腰在我耳畔低语,“美智子,我真开心你没有成为那里的头牌。”

我嘟起嫩红的唇看着他,一脸的气恼。可他看着我的表情却笑开了,从身后变魔术一般的拿出一枚精美的长款蝶形帽针,小心翼翼别在我的帽子上。

“感谢上帝,你终于成了我一个人的公主。”

那根帽针很锋利,但我却还是坚持时时刻刻戴着它。它将我的每一个扣帽都点缀的十分别致,我丈夫说,带着这枚帽针的我,像极了美艳的孔雀。唯美,不容一丝尘埃。

我穿着不同款式的晚礼服陪伴他出席各种宴会。很快的,我学会了他们的舞蹈,他说,在任何舞会上,我总是跳得最好的那一个。

他知晓我更喜爱穿和服,竟用金翠做点缀为我订做了几套不同颜色的衣裙。我的手轻轻抚在裙角上,感受着那华丽的裙摆和柔软的布料。

“我的女人值得最好的。”他宠溺的看着我,笑得温柔。

他工作闲暇在家陪伴我时,我会很温顺的陪在他身旁,为他做日本料理,为他换上舞裙,只为他一个人跳扇舞。我永远不是什么头牌,我只想当他一个人的妻子。

这天他的心情似乎很差,回到家以后他扶着我的肩膀,很担忧的看着我。

我伸出手抚摸着他坚挺的鼻梁,踮起脚尖亲吻他的唇角。他将我抱在怀里,抚摸着我的长发。

“美智子,我的父亲想见你。他年岁已大,有些方面……很固执,无论他同你怎样讲,你都要相信,我对你的感情,永远都不会改变。”

我懂事的点点头,但内心却深感忧虑。在伦敦,等级的差异或许比我想象的更可怕,但是为了面前这个人,我甘愿承受一切。

可是事情竟然比我预想的顺利很多。

他告诉我,他的父亲也曾经是一个英武的军人,那时的他在情报部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虽然老人家看起来总是阴沉着脸,实际上却是正义、深情的。自己母亲去世,老人家却没有另娶他人,所以,他一定会理解我们的。

我忐忑的看着面前这位为把管家赶走,为我们亲手泡茶的老人,有些紧张的抓紧了衣襟。

可是老人却只是看了我许久,叹口气,对我的丈夫说:“我们对不起克里斯特。她一直在等着你,而你却……不声不响的有了别人。”

“我从来没爱过克里斯特,父亲。请你不要再说起她。美智子是我心中名正言顺的太太,我们真心相爱,永不分离。”

“她的家人都很期待你们可以在一起,我也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老人并没有理会我丈夫的誓言,依旧陈述着自己想说的话。他瞥了我一眼,慢条斯理的倒了两杯茶,像接待客人一样的将茶杯放在桌上,慢慢推到我们面前,自己却拿起酒瓶。“你的妻子确实是个美丽的人,但是……”

我抿着唇不敢说话,怯生生的看着老人,等待他继续说下去,可是他却只是摇摇头,深深的叹口气。“没什么,你们自便吧,我这个老头子管不了你们这群年轻人。”

正当我困惑之时,我的丈夫欣喜的抓紧了我的手。

“父亲这就是同意了,太好了,美智子,从今天起,我们可以永远相知相守,安度一生,我就说过,父亲一定会理解我们的!”

“咳咳。”老人重重的咳了两声,从怀中拿出了一个信封,递到我丈夫的手中。“婚礼一定要隆重,这是家族的脸面。至于这封邀请函,你亲自交到叔叔手中,我将你们的婚礼订在了下月中旬,你们该不会怪我这个老头子多事吧?”

“父亲这话严重了,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只是叔叔家很远,一封邀请函而已……”

“你平时对待上级命令也是这么随意和质疑吗?”老人将手中的酒瓶放下,语重心长的拍着我丈夫的肩膀,“于长辈,恭敬一些。他毕竟是你的叔叔,亲自送邀请函,也是你对他尊重的一种表现。我的儿子,是优秀的。我们绝对不能在礼节上出任何问题。”

就这样,我的丈夫要出远门了。

为开解我的相思之情,他提议我们一家人照一张合影。很开心的是“爸爸”也在合影中,虽然他总是不让我叫他“爸爸”,但是私下里我依旧这样称呼他。

他不肯和我们合影,有趣的是正当他想尝试着离开镜头却还没完全走掉的时候,摄影师按下了快门。

“您的父亲似乎很不悦?”摄影师拿着一式三份的照片递给我的丈夫。我的丈夫笑得越发轻松,“怎么会,我老爹的表情一直如此,并没有什么不悦。”

“我还是建议你们沟通一下。”摄影师撇撇嘴又耸耸肩膀,眼睛一直盯着我们的合照,“你瞧他的表情,多阴沉。”

对此我并不是很害怕,我坚信我丈夫的判断和嘱托。

他的上衣口袋揣着我们的合影,在一个满是大雾的天气里,我坚持穿着和服送他上了船。临走前,他特意拜托我们的父亲,请他帮忙好好照顾我,并将我的住所暂时安置在父亲别墅的客房下。

和老人家单独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很舒服,他总是会问我很多尴尬的问题,诸如,“在日本的时候有没有陪睡过客人。”或者“是不是只要别人给钱,艺伎就会表演很下流的脱衣舞。”

对此我也只能是难堪的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寻找着合适的词语解释他的问题。

但好在这里的管家是个很不错的先生,他会在私下里劝解我,在我无助哭泣的时候,他还会绅士的为我递来手帕。

乡间的别墅和市中心的房子建筑风格略有不同,在这里,最让舒适的便是顺着门口的小路走去,会遇到一大片树林和野花。

每日除去和那个喜欢让人难堪的老人说话,其余的时间我都会在树林中练习舞蹈。

在那些不需要去舞会的日子里,我小心地将那枚蝶形帽针用布包裹好,放在床头的抽屉中。

每当我思念爱人的时候,我会从口袋里拿出合影,对着照片中的他发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他顺利归来,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因为有了希望,再难熬的日子也会安然而平淡的等下去,因为有了希望,我愿意微笑着面对生活中的一切阴霾。

另外,生活总是会有一些惊喜发生。

在这个异国他乡,我竟然遇到了辰子。

辰子告诉我,将军府里的她并不快乐,于是将军允诺了她自由。她回到了原来的置屋,知晓我来到了伦敦,便带着将军赏赐给她的所有钱财搬到了这里。她说,原本并不期望能够遇到我,只希望我们能够在一个相同的城市中,呼吸着一样的空气,互相挂念。在这里她还给自己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玛丽·安·尼克斯。

我向她诉说着我这些年的经历,她只是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附和着我。而我也偶然注意到她的眼角已经有些许皱纹。细细想来,对她当初那份炙热的情感或许已经变成了尊重和信任。

她永远是我的辰子。

她永远是我世界里的神。

本来一切都按部就班的向着美好的时光行进着,变故却突然发生在那个夜晚。

这一天管家放假回家探亲,屋子里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我做好了精致的午饭,一式两份,却始终没有等到人来吃。

傍晚,我早早上床休息,梦到自己面对着一片大海。海面很平静,没什么波澜,夕阳西下,阳光映照在海面上,我的爱人身后是成群的海鸥,他微笑着走近我,抱紧我的腰,在我耳畔诉说着对我的思念。

“我的儿子和我一样,总是喜欢美好却易碎的东西。可惜的是,貌似我比他更懂得克制和保全大局。”那个让我恐惧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打断了我的梦。

我猛地抓过被子惊坐起来,蜷缩在床角。那个让人恐惧的老人坐在我的床头,他阴沉的脸上多了一丝狠厉,他动作利落的伸出手,枪就这样顶准了我的眉心。

“挣扎只会让你更痛苦的死去,除非你觉得自己可以打得过一个退役的老兵。与其费心挣扎,不如思考一下,我为什么会特意把你叫起来再杀你?”

“您……您……”我的声音因为害怕而颤抖着。

“让一个人怀揣着恐惧死去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你确实很美丽,但是却是一个令人不快的下等女人。你阻挡了我儿子以后的事业,如果你真的爱他,那么就请为他去死吧,你这只漂亮的,花,蝴,蝶。”

“请…请您… 了事以后… 妥善保管我的尸体…好吗?…杀我前… 请求您,让我再看一下那张照片…求您…”我脑袋里似乎有一股热流流过,因为恐惧,声音变得断续,尾音害怕的颤抖着上扬。

“这就对了,那么请吧,蝴蝶小姐。”

我放下了手中的被子,动作很慢的接近着床头的抽屉,手伸进去小心的在里面翻动着。 恐惧的颤抖险些让我没拿住手中的帽针,能否活命,在此一举。

我拼尽力气,将尖锐的帽针插进了他的大腿中,趁他疼痛之际,慌忙从他的枪下挣脱下来,厮打中,他开枪打中了我的肩膀,我捂着伤口跌跌撞撞的跑出卧室,却在跑到客厅的路上被他扯住头发,狠狠地朝墙角撞去。 殴打、谩骂,血染红了地板。

 “(溅)人果然就是(溅)人。”一只有力、粗糙的手几近要将我的手臂掰断。我能感受到他用枪对准了我的后脑,骑在我身上,声音冷漠到骨子里。 “祝你一路顺风,小妞。”

我的生命在这个没有月色的黑夜中消散了。

弥留之际,我甚至都没能来得及回想一下自己的爱人、回顾一下我们的快乐时光。

也是此时此刻,我才知道,原来人死后真的有灵魂。

我的魂魄看见他将我的尸体埋在树林里的土坑,土坑的一旁还躺着已经被杀害的管家。

原来根本不存在什么回家探望,而是遭遇了不测,该死,都怪我,一直在想着辰子的事情,忽视了这个不错的先生,是我连累了他。

客厅和客房的血迹已经被那个恶魔清理得干干净净。这当中,我几次冲向他企图掐紧他的脖子,可是手却只能从他身上不住地穿过去。

人心是无法由他人改变的,恶魔终究还是会将人恶生生的撕裂。可现在我已经成了鬼,为什么就不能杀了他呢!为什么善良的人总是受到恶毒的待遇!为什么我不能报仇?!

清晨,那个魔鬼出门了。他来到了伦敦的市中心,若无其事的站在电报机前发电报。

那是一封给我丈夫的电报,我清楚地看见了电报的内容,语言很简练,却让我无比痛苦:

“妻私奔,速回,父。”

“醒醒,该上路了。”

是谁?我不是已经死了么?谁还会对死人说话。

我从客房中的角落中醒来,看见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洒到地面上,将房间衬托得整洁又温暖。

床上的被子被折叠的很整齐,甚至连床单上的褶皱也都已经被抚平。

如果不是我时刻提醒着自己,貌似我也会忘记自己的生命已经于这个世界上消逝了。

我茫然的看着周围,和昨天一样试探着伸出手,发现自己依旧碰不到任何东西。

一想到我的丈夫可能已经收到了那个魔鬼发的电报,我就变得越发担忧。

“该上路了。”

让我困惑的声音再度响起,我茫然的仰起头,只见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从我头顶飘落下来,缓缓落在我面前。

“抱歉姑娘,我们来得迟了些。这里的路实在不好找,还请姑娘速速与我们离去。”

白色的身影瘦高面白,吐着长长的舌头,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黑色的身影始终没说话,手中拿着一个大大的铜铃铛和一副看起来很沉重的铁手铐。

他们的穿着和我家乡男子的衣服款式有些相似,但又不完全一致。两个人都带着奇怪的帽子,帽子上面还有四个不同的、我并不认识的字。

他们……就是鬼么?虽然看起来让我有些不适,但经历过了那样波折的事情,我意识到活着的人可能会比鬼魅妖魔更可怕。

“我不是死了么?回去?去哪里?”我小心翼翼的询问出声,有些不敢直视面前的两个家伙,生怕他们一个不满意会把我吃掉。

“投胎。”黑色的身影终于不满意开了口,本就不耐烦的脸上多出了一分嫌弃,他不停的用手指敲着手上的手铐,叮当作响。“你已经死了,别问了。赶紧走。”

我继续茫然的看着他们,不知所措的向后退了退,“人死之后,不是会和自然融为一体么?怎么会这样,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黑色身影忽然变得怒气冲冲,像是要冲过来抓住我的脖子。我无助的用手臂遮住自己,却在缝隙中看见他被那个白色身影拦了下来。

白色身影试着走近,安抚一般的看着我,声音也变得轻了些,“在下谢必安。这位是在下的搭档范无咎,请容在下为姑娘细细道来。”

那个叫谢必安的人从袖中拿出一个已经泛黄的本子,舌头有些骇人的一颤一晃,他没理会我对他有些无礼地打量,只是一直低下头,一页一页耐心的翻找到记录我生平的那张纸。

“美智子,阳寿23岁,枉死。父为前朝罪臣,被驱逐出境,漂泊至东瀛;母为京都花魁,病死。自小卖艺,长大漂泊,嫁至伦敦,死于非命。这么看来,姑娘你一生并没有什么过错,且同我们去地府投胎便是。像姑娘这种情况,来世多半会投到个富贵人家,回去的路还远,咱们走吧。”

“地府?”我还是有些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能明确的是,我确实已经死了。

“对,一切要按照你父亲国度的程序走。这是地府的规矩,姑娘搬家至此可是让我们好找。”

“父亲他还好吗?母亲呢?我母亲在哪里?”

“这我们还真不知道。”谢必安合上本子,负手而立。“或许黄泉路上摆渡的老人见过他们也未可知。姑娘莫要惊慌,与我们走就好。”

“可是我还有没完成的心愿……”

“又是个想要什么劳什子说法的。还不如早让我来硬的,谁有闲功夫在这儿陪着你。”范无咎声音变得有些严厉,“你们凡人随随便便搬家,殊不知阴差漂洋过海一次要消耗多少法力。”

我沉默的抽泣着,摸了摸脸颊,没有泪水。

“我知晓你伤心,但鬼魂是没有眼泪的。而且我们……倒也不是不可以多待一阵日子。”谢必安看着我的表情,叹口气。伸手拂面转身,竟变成了一个俊俏公子。长长的发辫在耳后梳得齐整,面容白皙,服饰也很讲究。“虽我们日见悲欢离苦,但也不至于是个绝情的。阴差能做的有限,最多可以帮姑娘维持魂魄不散七七四十九天,若四十九天后不能及时回地府,姑娘你可就要魂飞魄散,永世不能轮回了。这本没什么风险,只是世人皆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多呆一阵就妄想待一辈子,最终都没得好结果,浪费了从头再来的新生机会,姑娘您若真的要用这条,可千万要想好了。”

见我沉默不语,谢必安对着范无咎使了个眼色,范无咎十分不满的退开几步,背过身去。

“除去已经过了的三天和需要赶路的三天,你还有四十三天。四十三天里,你可以看见,听见任何你想知道的一切。”

我抬起头看向谢必安,他的眼神满是关切和同情。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的点点头,答应了这个看起来颇为折中的做法。

范无咎将铃铛和手铐递给谢必安,阴沉着脸向后退去,消失在空气中。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像谢必安一样变回自己本真的样子,但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他的真身也一定和谢必安一样优雅,他们两个人生前也一定都是好人。

我的丈夫回来了。

病态的消瘦,脸色苍白,唇瓣干裂,满脸的疲惫不堪。本是漂亮的蓝眼睛里也充满了绝望,看着他的样子,让人心疼至极。

他愤怒的盯着他的父亲,不住地反驳着,争吵着。我很感动他对我的信任,可是我却再也没办法拥抱他、亲吻他英气的眉毛。

鬼魂哭不出眼泪,情绪竟然也变得越来越淡然。现在的我只希望他可以快些找到真相,还我以清白,这样我也能安心的和谢必安离开,重新开始新的轮回。

“婚服也做了,请柬也发了。还不是你带回来的(溅)女人按捺不住寂寞,偷着和管家私通。早就说过这种下等女人要不得!不是惦记着你的钱财,就是想利用你的地位!被我发现以后,她受不住我这个老头子的谴责,私奔了,甚至还教唆管家偷走了我的钱!”

那个魔鬼大声的喊叫着,右手不住的拍打着自己面前的桌子,激动的面红耳赤。他的演技太棒了,如果不是我依旧清晰的记着子弹穿透我身体的痛觉,我甚至也会相信他说的话。

此时此刻的我什么都做不了。生离死别,阴阳两隔,这是让人最无奈的事情。

真希望我的丈夫能在这个魔鬼身上看出一些端倪,然后有力的反驳他,戳穿他。我不指望他能为我报仇,但求他知道,我是清白的,对他的爱永远是纯粹的,圣洁的。

让我失望的是,我的丈夫,忽然停止了所有的争吵。

他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眼里闪过无助的光。他痛苦地双手掩面,坐在沙发上。

“美智子,美智子,你怎么了,为什么要离开我。我们的婚礼…我,我们不是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的吗?你在哪儿…”

我痛苦的闭上双眼,飘至他身旁,近距离看着他的泪水顺着指缝滑出,却无能为力。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我亲爱的丈夫。

“我很抱歉。”那魔鬼似妥协一般,沙哑着嗓音弯下腰,轻拍我丈夫的肩膀。“她已经不再是你爱的那个女人了,忘掉她吧。现在当务之急,是家族的颜面。本就发出的邀请函,要收回可是个大工程。不如现在我们静下来,好好思考一下你的婚礼…… 要如何快速找到一个肯代替她嫁给你的新娘。”

“那应该是最不要紧的吧,父亲。”我的丈夫疲惫的看向窗外,“我一定要找到美智子,无论她的私奔是真是假…… 我相信她即便离开我,也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在你的眼里,你的父亲这张老脸如此不要紧,家族的尊严也是可以随便弃之不顾的?还是说!你想让我这个老头子差人将请柬一张一张的收回来,让我日后沦为所有贵族笑柄!”他站起身,泄愤一般的将玻璃酒瓶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让你娶一个下等女人已经是我最大的妥协,她不争气,难道你也要让(c.a.o)心吗!看来你母亲死后我当真把你惯坏了!”

“爸爸,恕我直言,我不相信美智子和别人私奔了。您常年在市郊的别墅养病,甚至只允许一个管家出入别墅,你能找到第二个人证明美智子私奔了吗?退一步讲,就算她真的要私奔,我相信她也至少会留下什么解释的信件!而不是无缘无故的失踪!”他起身推开身前的父亲,声音里充满了坚定,“她不是你说的什么下(溅)女人,她是我心中唯一的、永远的妻子!”

那个魔鬼被我丈夫推的踉跄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磕在酒架上,他慌忙伸出手扶着桌子一脸的愤怒。“你是在说!辛辛苦苦把你抚养成人的老父亲欺骗了你?!”

“也是你教育我不要任何事情都轻易相信!父亲!”他神情激动,低下头看到他父亲的腿,忽然皱了皱眉。“对不起,我磕伤您了?”

“什么?”

“您的腿出血了。”

那个魔鬼沉默了下来,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军绿色的裤子上渗出深红色的血迹,伸出手轻轻的揉了揉那个位置,面部表情控制的好极了。

“不碍事。”他掩饰一般的背过身,自顾自的拿了一瓶酒,打开了盖子。“现在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谈话,对于这件事,你想怎么处理。”

“我帮您去拿绷带。”

“不必了。我在跟你谈话,认真些。”他伸出手,揽过我丈夫的肩膀,将他拉在自己身旁,语气平和。“不然等下你的老爹喝多了,就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我打算… 去找她。”

“找?你怎么找?”

“总要试过才会死心,我会想办法的。”

屋内变得很安静,依稀能听到外面知更鸟的声音,魔鬼悠悠的开了口,我不清楚这一幕他到底筹划了多久,即便刚才不小心露出了马脚,他说的谎言听起来也依旧是那么的逼真。

“对于你的婚事,我也不想妥协了。”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定的光,“如果你在婚礼日期前找不到那个(裱)子,我就只能去和克里斯特的父母商量,让他们把女儿嫁给你。无论结局如何,你必须在预定的那天完婚。家族的信誉不能经受一点破损。”

“婚礼延期一个月。”

“你!”

“我说了延期一个月!不然你就会见到你儿子的尸体!”

“为了一个下等女人,竟然甘愿去死,呵呵,当真是我的好儿子。一个月,好,我答应你,一个月以后,如果你再做出什么忤逆家族的举动,我会亲手毙了你!”

离开之时,我丈夫的表情很平静,但沉重的摔门声依旧表达着他的不满。我急匆匆地飘在他身后,穿过被他关上的门。

阳光从天空上照耀下来,顺着他的背流淌到泥土里。这时的我才知道,原来伦敦也会有这样明媚的晴天。只可惜这晴天于我而言,来的太晚太晚。

我虚弱的退回到屋檐下面,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在消散,我焦急的看着他走远,却无法呼唤他的名字,跟上他的步伐。

“我们一同赶过去,你可以附着在他的徽章上。集中注意力,你一定能做到。不然在日头下久了,鬼魂会很消散精力的。”谢必安撑着伞,将我笼罩在一个小小阴影里,我无比感激的跟上他的步伐,有些拘谨的迈开碎步。“多谢。您是怎么知道这种方法的,还有,您本身不要紧吗?”

“鬼差的法力比普通灵魂的法力强得多,不必担心我。”谢必安的语气满是同情和怜悯。“况且,你若看开,早日同我回去,我也了结了一桩差事。

我终于找机会小心地附着在他胸前的徽章上,一想到这种做法某种意义上将也算是贴紧了他心脏的位置,我竟然还有些满足。

慕情不可止,思君添怨叹。

人都是贪心的。在他身侧的那些日子,真的让我越来越不想离开他。

寻人启事上的我面容白净羞怯,可他这些日子却憔悴了许多。

“美智子,我不相信你真的私奔了。”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疯狂的打探我的消息,疯狂的在城内张贴告示。城内时不时的有人会认出他,但他对此似乎并不在意。

他是爱我的,我感受得到。

周围的陌生人都离他远远的,人们竞相猜测指点,嘲笑他可能是个疯子。只有我知道他的痛苦,只有我理解他的难过。可是我只能在他身旁心疼的看着这一切,什么也不能帮他分担。

血丝布满了他的眼睛,黑色的眼圈彰示着他的疲惫与困倦,此时此刻的他正坐在地上,将脸埋进了膝盖,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

-

夜深了,他也累坏了。他回去了我们曾经一起居住的房子,摸索着爬上床抱住被子,侧躺在床上。既没有脱下衣服,也没来得及将被子展开就直接睡了过去。

“傻瓜,会冻到啊。”我和他一起侧躺在床上,回想着我们第一次在这里相拥而眠,心中五味陈杂。我轻轻的将手放在他坚挺的鼻梁上,不出意外的,手再度穿了过去。对此,他应该也没有丝毫感觉。棱角分明的脸庞近在咫尺,却又遥远到无法触及。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么?

“虽然不太适合此时出现,但我不得不给你个忠告。目前为止,你丈夫应该是没有发现他的父亲欺骗了他。”谢必安叹息着显现出身,手中拿着一个我没见过的罗盘,上面还闪着淡淡的金色光芒。“可是,美智子,你的时间却变得越来越少了。”

“我只是想… 想看看这最终的结局。”我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我丈夫的脸上收回,缓缓起身,坐在他身旁。“谢必安,你说… 他应该…不会娶别人吧。”

我的声音不知为何变得又低沉又没自信,毕竟我已经死了,而那个被称作克里斯特的姑娘,明显会代替我和他完婚。

谢必安没有回答我,只是很认真的看着自己手中的罗盘,等待它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要知道,你就算是有线索,作为鬼魂也没办法把已知的事情传递,只有念力足够强大的人死后才可以托梦。但是可惜的是,美智子你的魂魄力量太弱了。”

线索?!对!那个魔鬼的身上还有我留下的伤!

我回想着他那天的神情,他真的,不知道这一切吗?不,那只帽针……他一定知道!他必须知道!!

随着怨恨的加深,我的身体逐渐发烫,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精心护理的手变得褶皱丑陋,指甲也变得越来越长,这让我有些慌乱的环顾着四周,直到我看见罗盘上倒影着自己面目狰狞的脸。

不!不要这样!我不是妖怪!我不是妖怪!

谢必安忙走过来,手指准确的点在了我的眉心,他的眼睛由黑色变成蓝绿色,嘴里不住地念着什么。我的视线在他的帮助下逐渐变得清明,身体也不再那么滚烫,手上的指甲在我的注视下一点一点退回到了我的体内。

“美智子,你不可以心怀怨恨,即便你是冤屈的。”谢必安看着我的眼睛,伸手拢好我的头发,很耐心的对我解释着,“怨恨到极致,你会变成厉鬼,伤害你生前认识的人。杀害你的人死不足惜,难道你要把你的爱人也陪葬在里面吗?而且鬼魂一旦杀过人,就再也不能投胎轮回,只能魂飞魄散。”

看着我逐渐安静下来,谢必安轻轻的再次开口,“你已经死了,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如果你真的爱他,不如就放下这一切吧。”

在第四十二天的时候,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接受了那个恶魔的契约。

我陪他一起站在那个曾经了断我生命的大厅,看见了那个叫做克里斯特的女孩欣喜的扑向我的丈夫。

天啊,她是那么的明媚、活泼,金发碧眼,漂亮的像个洋娃娃。

我紧紧地抓着谢必安的衣襟掩盖自己的情绪,谢必安也只是任我拽着,没有催促我快些随他离开,也没有安慰我让我不要难过。

美智子就要从这个世界上永久消逝了,但消逝之前,我应该身处何处呢?我真的能忘记我们之间的故事,忘记所发生的一切吗?

“美丽的灵魂是没有理由消散的,美智子小姐。”沙哑阴沉的声音响起,周围骤然变得漆黑一片,谢必安也从我的视野中忽然消失。我的面前显露出一个紫红色的身影和一面大大的玻璃镜子。我双手紧张的抱着自己的肩膀,看着自己面前的突如其来的家伙。

他的压迫感极强,双眸是骇人的紫红色,似乎没有嘴唇,也没有鼻梁。长时间的看着他让我有一种神志被侵蚀的感觉,我别开眼神,鼓起勇气发出声音,却听到自己的声音因为害怕而发抖。

“这里是……地府?”

“哈哈哈哈,你竟然说这里是地府?看来那个长辫子的家伙给你讲的很详细。”他的笑声很尖锐,我无法分辨他的年纪,只觉得恐惧向我不住的袭来。镜子里并没有我的影子,里面不住的演绎着我丈夫和克里斯特婚礼的幻象,“只是那种地方无趣至极,怎么能如庄园里自由快活。”

庄园?什么庄园?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看着镜子里我丈夫身旁站着的女孩,心痛的感觉隐约传来,我的感情似乎变得复杂了,眼里逐渐流淌出眼泪。

眼泪… 为什么我还会有眼泪呢… 鬼魂不是没有眼泪吗?

那个人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他很随意的挥挥手,我身上的和服竟然变成了一件洁白的修身婚纱。

“这么美丽的灵魂,为何不跟我走呢?与我同在,你便永远不会消散,与我同在,你便会拿回一切本该属于你的东西。好孩子,来我这里吧,我们一起杀掉那些作恶多端的人,相信我,这一定会很有趣。”

他的声音逐渐消退在周围,我重新回到刚刚站过的位置。

屋内空无一人,连谢必安也不见了。

我的身旁多了一封邀请函和一个带着尖刃的折扇。

我伸手试着触碰它们,出人意料的是竟然能够轻松的将它们很拿起来。

我一瞬间很清楚地意识到,我已经不只是鬼魂了。虽然不清楚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终于重新有了实体。可讽刺的是,我却再也无法拥抱我的爱人。此时此刻的他大概正在亲吻、拥抱着他的新娘。即便我站在他面前,如今的我又是什么身份呢。

这样也很好,那个配得上你家世的女孩,才应该是你最终的命运吧。她那么美丽,那么活泼,还得到了你父亲和那些贵族们的青睐。你们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而我,不过是一只本不该存在的蝴蝶而已。

我已经没有任何精力去思考谢必安去了哪里,纵然他帮助了我很多,我却依旧不愿意跟他走,重新开始我的下一世。刚刚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幻觉,身上的婚纱诉说着一切。我就这样穿着这套漂亮的衣服,带着那封邀请函,拿着折扇,想去辰子那里再最后见她一面。

路上我意识到,人们依旧是看不到我的。不然有谁会注意不到这身漂亮的婚纱呢。没关系,让我见她最后一面,只一面我就离开…

可让我难过的是,辰子的屋子,白天上了一道反锁。窗子紧闭,甚至还拉上了窗帘。

屋内传来**的嬉笑声和呻吟声,我感觉自己的心在一瞬间冷掉了。

笑着用手指抚摸在信封上的一角,虽然有些迟疑,但我还是将它打开。

或许这会是个不错的地方,也可能是我最终的归宿。

邀请函的背面是一副很简练的地图,信的字数也不是很多,但那有力的笔锋却无比的吸引我的注意力。

“美丽即永恒。恰巧,我可以帮你做到。

————欧利蒂丝庄园”

【写在后面】

如果你已经看到了这里,首先,作者非常感谢你的陪伴。

其次,这篇作品完成的时间是第五人格红蝶还被称为蝶后的时刻。因此有一部分信息和官方目前已有的信息是对不上号的。但毕竟是同人,大家看个开心就好。

再次,目前第五人格同人志已经更新两篇有合集。大家可自行搜索。不定期更新。如果你想支持我,不需要月票。只需要免费的收藏,点赞,关注即可。十分期待大家在评论区热烈讨论,欢迎每一个喜欢红蝶的朋友。

最后再次感谢您的观看,希望大家排位连胜。珍宝发发出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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