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学院开学半个月前,距离江州市两千里以外的平原大省,一辆老旧城乡公交车慢悠悠地咆哮在崭新的县道上。车轮滚过柏油路,扬起一片黄土。
说是公交车,其实不过是个人跟客运站承包的大巴车。在这些偏僻地方,公家的大巴和私家车也没什么分别。就连那轮着盘子的司机,在几支好烟好酒,外加一顿晚饭的帮助下,也未必会有一张客运从业资格证。
经过一片乡镇,即便道路上并无其他车辆,大巴车的速度依然又慢了一分。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方便拉客而已。
一位打扮得体的贵妇人站在街边,朝公交车轻轻挥手。司机有些诧异,但还是将大巴挪了过去。
妇人的举止神态间皆透露着优美的风范,踏着脚下的高跟一步一步走上大巴。
“张集镇,谢谢。”
“管,管,十五都齐了。”售票员操着一口方言,谄媚的亮出脖子上挂着的收款码。
司机嘴里叼着的香烟烟灰积攒了好长一截,直到那烟灰落在手上,烫了他一下,这才顺着那扇“禁止吸烟”的窗户丢了出去。时不时瞄一眼后视镜,总感觉这妇人在哪见过一样。
扫过码,付了钱。穿着华贵的她和整个车厢的气氛格格不入,妇人站在车厢里四处张望着,眼睛一亮,朝着最后一排走去,坐在靠窗的清秀男孩身旁,眼神死死地盯着他。
“你好,欢迎……”
清秀男孩被这视线盯得有些不舒服,欢迎用语脱口而出,忽然想起自己现在不是在打暑假工,这才改口问道,“你好?”
“你好啊。”妇人莞尔一笑,两只手始终环在一起,自然的贴在腹部。又往前探了探头,侧着脑袋看向清秀男孩。
“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啊……哈哈。”男孩应付着,显得有些紧张。
有不少人跟他说过,他长得像个女孩。就连上班的时候,客人见了他喊得都是“美女,结账”。此刻他自然认为,眼前的妇人又要把自己和某个女孩联系在一起了。
“像我儿子。”
此言一出,呛得男孩干咳几声。深吸几口气缓了缓,脸上带着些尴尬地笑。
妇人并不在意,将手放在男孩后背上给他顺了顺气。男孩当即往后一缩,看着眼前热情过头的妇人,心里满是不解。
“这么怕我干什么呢,小秋,我是你妈。”
车厢里的乘客全部扭头转了过来,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
两个小时过去,大巴抵达终点。
宇文秋随着林妍下车,刚一踏上地面,手上的行李箱便被一魁梧男人提起。魁梧男人带着墨镜,身穿一套便于运动的休闲服。他用力提起手中行李箱却惊讶地发现,在宇文秋的手上,那箱子纹丝不动。
“行了,让小秋自己拿着吧。”
林妍说罢,男人这才撒手。
两人跟着男人走到一辆黑色大G前,宇文秋看着大G,有些傻眼了。他从网上见过这辆车,好几百万呢。
大概行驶了五公里左右,大G下了乡,最终是停在一栋刚建好的小独栋外,偶有路过的老头老太太看到,咂着嘴说:“还不带俺嘞三轮车拉嘞多哩。”
几人往穿过大门,往院里走去,却见院当中站着几位不速之客。
这些人宇文秋有些眼熟,似乎是没怎么来往过的七大姑八大姨。汇聚在这,便是为了讨要宇文秋父亲欠下的债务。
“哟,妍妍回来了?”那为首的中年男人见几人走来,笑里藏刀地说,“那这事好办了,你交钱给俺几个,这不都齐了。”
林妍白了他一眼,并不想说话,朝屋里走去了。进屋前朝魁梧男人挥了挥手,那男人便掏出手机,一个一个的处理宇文秋父亲遗留下的债务。
“切,跑了恁些年,有俩臭钱就回来显摆了。”中年男人忿忿道,又恶狠狠地冲宇文秋说道,“跟你那个爹一样,跑了没影了!”
宇文秋听得气不打一处来,反手一巴掌扇了出去。
“他妈的老登,拿了钱赶紧滚出去,再让我看见了,以后见你一次我打你一次。”
倒不是欠钱的硬气,而是宇文秋气这帮忘恩负义的亲戚不顾亲情。早些年宇文家还算过得不错,没少接济过这些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亲戚,可自从落魄了之后,迫不得已跟他们借了些小钱,谁曾想却变本加厉,不但要本金还要还利息。
来讨债的一群人都懵了,纷纷指责宇文秋不顾亲情,不敬重老人。门外围观的老头老太太见了,嘴里嘟囔着:“一代不如一代啊。”
“秋爷,秋爷!”
陈道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脸上却是无比的惊慌。
讨债的人见债款入手,甚至还收了不少利息。呲牙笑脸的,这才迈着强硬的步伐走出门,仿佛整个天下都是他们的。
“哦,妍姨也在啊。”陈道喘着粗气,显然是一路奔跑过来的。也不管林妍作何反应,直接拉着她便进了房间,大约有十几分钟,这才出了门,同时伴随着满脸惊愕的林妍。
……
一夜的路程,宇文秋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来到了江州市,他本打算暑假工结束后,随便找个班上了。可自从陈道和林妍说了些什么之后,急急忙忙地就拽着自己上了车,而且林妍说,自己将要在江州学院入学。
江州市他自然是不陌生的,毕竟是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但让他不理解的是,为什么陈道到了学校后行李都没收拾,第一件事情先是往美食街跑呢?
从厕所出来后,宇文秋撑起伞朝美食街的方向赶去,听陈道说美食街有一家炒粉摊,老板炒的粉在网上都出了名的。
有多好吃,能让陈道冒着这么大的雨出来吃个炒粉,宇文秋如此想到。
来到美食街,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在屋檐下躲雨的娃娃脸男孩——白陆。白陆一脸诧异地看着宇文秋,一时间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错了,再三确认后,这才确定宇文秋就是那个果摊老板。
“你的墨镜!”
白陆冒着雨将墨镜塞进宇文秋手里,不等宇文秋反应过来,白陆便冲一旁跑开了。
“啊……谢谢?”宇文秋一脸的疑惑,看了看手里的墨镜,嘴里窃笑一声。
“真是奇怪的家伙。”
……
白陆的脸上泛起些许微红,有些后悔刚才的所作所为。明明只是想认识一下那个果摊老板,怎么就跟初中男孩见了暗恋的女生一样。
他可是个男人啊!
白陆陷入了深深地自我怀疑当中……
于秋水已经从陈道口中得知,现在这个时间线的宇文秋暂时还不知道变身一事。这倒是让她喘了口气,拍了拍胸口,那柔软的触感让她一愣,不得不向月莹投去了幽怨地眼神。
此时的她身穿一条露肩连衣裙,胸前的春光隐隐乍现。不由得捏了捏翠绿色的裙摆,强行让自己显得更自然一些,这一切自然是月莹的恶趣味。
“啧啧啧,秋姐,果然你穿什么都好看。”陈道咂嘴赞叹着,“我现在在想,假如这个时间线的秋爷见了秋姐你,对你一见钟情了,会是怎么样的场景?”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陈道打趣之际,宇文秋撑着伞赶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于秋水的墨镜。
宇文秋看着围在木桌前的三人,开口一笑,问道:“道爷,你怎么吃上火锅了?”
说话间,眼神又瞟到了旁边水果摊躺椅上的于秋水,两只眼睛看得呆滞了起来。见此情景,那三人隐隐窃笑起来,尤其是陈道,好像憋不住了,转身就往铁皮棚里走去了。
有一说一,见到自己这么没出息的样子,于秋水心里是有些不开心的。她总有一种冲动,想要跳出去跟宇文秋说:“看傻了吧,老子就是你。”
“小秋是吧,我是小道的表哥。”
徐明月招呼着宇文秋,示意他进来一起吃火锅。到底是老狐狸,扯起慌来面部红气不喘的。
宇文秋摆了摆手,说道:“不了不了,陈道说这附近有个炒粉摊贼好吃,我这才跟出来的。”说完,眼神又时不时的向于秋水看了过来。
于秋水注意到宇文秋手上拿着的墨镜,看着那款式,总有种眼熟的感觉。
而宇文秋也注意到于秋水投来的视线,脚步竟是不由自主地朝她走了过去,跟她打声招呼。
“你好。”
“啊……你好。”于秋水咽了口口水,也不知道如何应对自己。
说来也是搞笑,谁能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和另一个自己对话呢?
不知为何,宇文秋对眼前这个靓丽女孩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绝对没有见过这女孩。
于秋水脑海里忽然涌现起一个恶趣味的念头,清了清嗓子,低沉着说道。
“有些时候,推测只是推测,不一定是真的。过度把自己的推测当成是答案,从而按照自己错认为的答案追查,只会一错再错。”
陈道在一旁皱着眉头,拿了瓶饮料坐在木桌前。
“总感觉好像在哪听过这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