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陆离靠算卦攒了些本钱,养了些牛羊,包了块山头。
山后头,有一大块空地,是陆离的树园,桃、李、樱、杏。
如果是种田,每年还要除草,而种树的话,待树高些,就不必除草了,一些小草,怎么可能抢得过大树的养分呢?
彼尔野草,七月而绝。
唯有这开着紫色的小花的野草能够长盛不衰。
“为什么师父你不给娘亲的墓除草?”
稚嫩的奶音在陆离脚旁响起,那是一个小巧的丫头,带着些尚未褪去的婴儿肥。
“你娘喜欢这个,之前和她同行的时候她总喜欢用这样的花送我,所以我觉得她也该喜欢这个的。”
“刚好这些花开在她的墓上,也就不必收拾了。”陆离还为此砍了几棵生在墓旁的桃树。
“今天过后,你就满十岁了,我会教你些剑法的。”陆离的语气有些游离,仿佛心不在焉,他看着那不知名的小花。
他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把晶莹剔透的红色长剑,原来,这把剑长这样。
“这就是拂晓吗?”小丫头看着见的眼神里藏着止不住的野心和欲望,她的眼里是复仇的烈焰。
陆离哑然失笑,居然真有人能看她这破剑认出她来?倒也许只是因为是他拿出来的,才好猜吧,陆离想。
关晓死了,两三年了。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关晓统一北方后,会南下将整个修仙界一统的时候,她死了。
在关晓死前,街道和酒楼里最流行的话便是,“北有圣人,横扫八荒。”
不知道最开始是哪位算卦的同行,喊出来赚个噱头。
在得知关晓死讯的前一天,酒楼里人人都这么说,但这里毕竟是边远村镇,陆离得知消息的时候,关晓已经死了大半个月了。
死因外人不得而知,但陆离在关晓写给他的那封秘信中交代了事实。
关晓的剑法,是燃烧寿命的剑法。
以命换伤,每用一剑,便折寿一年,共有四式,唤作骇龙四式。
四剑尽出,便是能让龙都害怕的。
约莫是得知关晓死讯的两个月后,拂晓便被人送到了他这来,第二天一个脸色苍白,浑身是伤的女子带着关小白来到他的跟前。
他记得那日的情景,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的,陆离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地就已经是朔白一片了。
“这是关楼主的养女,她说叫我把人和剑送来这里,您知道该怎么做的。”
脸色苍白的女子,从她的大氅中取出一封沾满了血的密信,递给陆离。
关小白当时看起来惊魂未定,脸上满是恐惧,她死死抓着那位脸色苍白的女子的手,“张总管,我娘亲她死了吗?”
张总管笑着摇头,摸着关小白脑袋说道,“怎么可能呢?关楼主天下无敌,这世间有谁能与她为敌呢?”
是啊,除了陆离房间里那副日渐腐朽的棺椁,又有谁会是这位曾经叱咤天下的奇女子的对手呢?
陆离叹了口气,他也选择替关晓的这位手下圆谎,其实他们三人都心照不宣。
在关晓的遗体被送来的那天,关小白也不哭不闹。
只是向来讨厌那个棺材佬孙子的她,竟能在大早上出去和棺材佬的孙子玩一整天,直至天黑。
恰好与盛着关晓遗体的棺材擦肩而过。
用脚趾想,陆离也知道,关小白并不是关晓的血亲,是那位血饮剑白姑娘的遗孤。
陆离看着表情呆滞的关小白,将剑扔给她,“对咯,小白,到饭点了,你先用拂晓去劈些柴吧。”
“可是师父,拂晓……”
“这是锻炼!为师要教你的,就是劈柴剑法!”陆离义正词严,他搬过一旁的椅子,在关晓的墓前翘着脚。
自从关小白来了以后,他的日子倒也悠闲自在,毕竟这小丫头极其聪慧,有些东西只需要教她一遍,她就全都明白了。
于是陆离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悠闲日子,整日便是逛果园,要是哪枚果子熟了,就摘下来尝尝味道。
起先关小白看着陆离有些果子只吃一口就扔了,还嫌他浪费,久而久之,她发现这的果子其实两个人根本吃不完后,也听之任之了。
哪怕偶尔那个棺材爷爷会带着棺材叔叔和那个讨厌鬼,再加上酒楼的掌柜叔叔来这小聚几次,也根本吃不完。
满地的杏、桃落在地上反倒怪粘稠的,陆离提前摘下来“浪费”反而不会出现蝇蚊扎堆的现象。
“对咯!我要吃红烧鸡翅!你去看看那些小乌鸡哪个长成了,就给师父宰杀了吃掉吧。”
“那都是蛋!现在就剩两三只鸡了,师父!你太浪费了!!!”小小的女孩,倒是持家的好料,只是摊上了陆离。
“啊,鸡蛋里就没有鸡翅吗?你难道就不会反思一下你自己的原因?难道没有鸡翅吃是因为我贪吃吗?”
关小白咬牙切齿,一剑就朝陆离劈来,陆离吓得连滚带爬,从椅子上躲开那一剑。
“哇!师父我是什么柴火嘛?让你劈柴你劈我!”
“啊……要不找你棺材爷爷再吃一顿饭,顺便跟他说,他把我们家最后一只鸡吃了,你棺材爷爷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我想说什么的。”
“而且最近几年,他那个棺材卖得好呢。”陆离瞥了眼关小白继续说道,“虽然他不开心,我可替他开心呢。”
“继你娘死后,这个世道就乱起来了,以前那边的山适合做棺材的槐树都不少呢,现在找不到咯。”
“怪不得娘亲总说陆叔叔你最会气人!”关小白气得将剑一丢,负气离开。
完蛋!陆离知道,关小白生气的时候,从来不叫他师父的,指是他刚刚说话有些过火了。
“好嘛,小白!小白!你别走哇!没了你我怎么活啊!”陆离毫无架子的抱住关小白的腿,“那我吃红烧鸡蛋总可以了吧?对哦,鸡蛋能红烧吗?”
关小白嘴角抽搐,“松开!”
“呜呜呜呜,对不起!师父错啦!”陆离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关小白犹豫片刻说道,“除非,你教我骇龙四式!”
“……”陆离的哭声止住了,他打个哈哈。
“啊,什么骇龙四式啊?我觉得棺材小子挺好的啊,要不小白你以后就嫁给他,然后相夫教子?”
关小白愤然,她跺了跺脚,“师父!我不嫁人!特别是那个讨厌鬼,我嫁谁都不嫁给他!”
“其实那小子也没那么差……”
关小白见陆离死活抓着他不肯放手,她转过身,猛然咬向陆离的手臂。
“哇哇哇哇!你属狗的啊?不得了了!咬人了!要是把我咬死了,你给谁养老送终啊?”
关小白见陆离又喊得撕心裂肺,迟疑而惊恐地松开了嘴,看着陆离手上的一排牙印和未干的涎水,她有些愧疚。
“对不起……”
闻言,陆离立马破涕为笑,“没关系,只要吃上红烧鸡蛋就好了!”
“红烧拳头吃不吃!”
“你这样将来是嫁不了好人家的!”
陆离的院子里又传出陆离的惨叫声,打算敲响陆离家大门的棺材小子吓得又将手收了回去,现在来找小白玩等于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