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来了，安安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给北辰清理身上的刀剑碎片，陆离便站在门外，等了两三柱香。
“你有心事。”陆离看着安安疲惫的眼睛和闪躲的眼神，只是一眼就看出了安安有秘密藏于心底。
“没有。”安安不假思索地说。
陆离笑道：“你说谎或者认真的时候，都会回答的这么快，这么肯定。”
“……”安安没有说话。
“让我猜猜，你要么是知道了和小七有关的事，要么就是遇到了棘手的病人。”
不得不说，陆离是看着安安长大的，知道她在乎什么，他只猜了两条，两条竟全都中了。
安安的手藏在宽大的袍子下，双手握成了拳，倔强地说：“没有。”
陆离叹了口气，他仿佛在安安的身上看见了关小白的影子，看到了与他远去，再无交集的关小白。
“你知道，我最宝贵的财富是什么吗？或者说，我的精神支柱是什么？”
“还能是谁？小白师姐的娘亲，关晓姑姑。”安安假意用手揉了揉额头两侧的太阳穴，道：“好了，师父让开下，我有些乏了，我休息会。”
“是你们，拥有你们的我，比人间的帝王还富裕，失去了你们的我，比街边的乞丐还要落魄。你们在我的生命里留下了弥足珍贵的宝藏，你们不是别人，是我的徒弟。”
“所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我能做的。”
陆离以往总是放任徒弟，只是张口，让徒弟有什么需要就告诉他。
可是，她们会吗？
她们心底怕是早就藏着对他的歉意，可这是正常的，爱是常觉亏欠。
所以陆离这次决定主动出击。
安安吸了口气，久久才吐出，她有些被拆穿的恼怒，“我说了，没有。”
“而且，我们终究会离去的，你又何必在意太多。”
“师父啊，你总是把太多事都放在心上，这样会不开心的。”
“我宁可我王寻北的师父，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也不愿你不开心。”
“我是你，便不会选择收养我们，这样就不必经历那么多的生死离别。”
安安虽被小白开导过，却在见证了那么多离别后，重新唤起了那段埋藏已久的执念。
她替师姐把过脉，那是三年前的事，当时师姐的脉象便已经十分衰弱。
安安郑重地说，师姐，别再用骇龙四式了，什么骇龙四式，我看叫害人逝世才差不多。
小白师姐只是笑着摇头。
师姐是听雪楼的楼主，要出手的地方多着，安安已经看到师姐的死期近在咫尺。
她知道，师父每年伤心的日子又要多一天了。
陆离笑着摸安安的头，安安恼怒地打开他的手，“我不是小孩。”
陆离说，“人间的事往往如此，当时提起痛不欲生，几年之后，也不过是一场回忆而已。”
“你口中的关晓姑姑，死了这么多年，我心中确实还有悲伤，但已经微乎其微了，时间好像能抚平一切。”
“但我就是太清楚时间能够抚平一切，才舍不得把你们也变成时间能抚平的一切。”
“悲剧已经够多了，有些事不必藏着掖着的，安安。”
“你说，你是我便不会收养你们，其实你变成了我，也会和我的选择是一样的。”
“人生无非是矛盾与选择的综合体，无关对错，仅仅在于我们能否有勇气在矛盾中做出选择并勇敢地承担一切后果。”
“我告诉你，便是知道你们没有我的命长，注定会离开，我也会义无反顾地收养你们，原因无他，你们是我的徒弟，你是我的安安而已。”
“……”安安看着陆离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旋即将头别开。
“真是的……突然间说些什么大话，早知道我就不理你，让你一句话都说不了。”安安的声音有些哽咽。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遇到再大的事情都觉得自己忍忍就过去了，听到身旁人的一句安慰就瞬间完败。
后来才明白，自己怕的不是冷漠，怕的是突然的温柔，怕的不是自己吃苦，而是身边的人为你难过，怕的不是孤独，而是辜负。
她害怕辜负师父和亲友的关心，明明她是师姐，却看着小七走向大师姐的对立面，看着小七重新变回原来的样子。
她觉得，她辜负了师父，也辜负了师门的亲友。
安安耷拉着脑袋，小声抽搭着，右手握成的拳头无力地锤向师父的胸口。
陆离笑着捏她的脸，安慰道：“我们家安安什么时候变成小哭包了？我还是喜欢那个凶凶的你。”
“住嘴！”安安带着哭腔，红着眼朝陆离凶道，“不许再说话了，你这个家伙，还想让我哭得更大声吗？”
“而且秋儿她们在这，丢死人了。”
“那，能告诉我你在瞒着我什么吗？”陆离问。
“不告诉你！”安安别过头去，像耍脾气的小孩。
陆离笑了，这便是承认有心事，于是，他转到一旁，拉住安安的侍女。
“所以，你们谷主在为什么事情担心啊？放心好了，我能解决的。”
秋儿支支吾吾的，早知道她再往后几步，藏夏儿后面了，她肯定要被谷主骂的。
安安盯着她，秋儿有些战战兢兢。
“秋儿，你敢说一句试试？”
“哦？没关系的，我是她师父，我的话她不敢不听的，放心说就好了。”
安安瞪着她，陆离笑着看着她，但秋儿却倍感压力，你们直接说就好了，为什么要来折磨我一个小小的丫鬟？
“不许说！”
“说呗~”
“……”秋儿犹豫了片刻，大声说道：“我才不会告诉你，谷主是因为听到了和小七姑娘有关的事情才变成这样的！”
“……”
“死丫头，看我不剥了你的皮！撕烂你的嘴！”
安安凶着，就跑去和丫鬟打闹去了，说是让滚，但她可没那么狠的心。
“还我才不会告诉你……我也才不会告诉你，我会把你的头敲成猪头！”
“陆离先生是骗子！”秋儿边跑边哭。
看着安安逃走，陆离留在原地，悠悠低吟，“原来是小七回来了，千方百计地不想让我知道，大概又中了金针封脑吧？”
陆离叹了口气，大不了就把她抓回来，让安安再把金针取出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