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陆离的酒醒了,身为看着徒弟长大的师父,怎么可能看不透安安的心思。
他说,安安,你要支开我?
陆离盯着安安的眼睛,她虽有醉意,但那双眼睛却笑盈盈的,看不出半分不清醒的模样。
她看着陆离,并未说话。
是啊,那可是师父,她的那点小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陆离呢?
陆离盯着安安的眼睛,“你真决定了?要去看极光?我陪你。”
安安还是不说话,她像一个闷葫芦,忽地不愿再讲话。
“……”陆离拂袖起身,“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么,为师便不再拦你。”
安安这个倔驴脾气,从小到大都是如此,若有什么大事发生,她都藏于心底。
陆离叹了口气,拿着那张丹方启程了,既然是徒弟开口,他概不拒绝,概不过问。
安安看着陆离远去的背影,忽地心头一沉,她还以为能和和气气的送走师父呢……
她遇到了观风。
在昨天夜里,夜风冷凉,她与陆离喝了数十轮,最终只输了三次,尽管她在这期间也小酌不少,但醉不了。
秋儿忽地风风火火地跑来,“谷主,不好了,谷外突然来了很多人……”
难不成,是为了小七?
安安心想,于是她跟着秋儿来到了谷口。
谷口的风非常大,又是夜风,吹得怪石滚落。
软轿停下的时候,安安掀开轿帘,见到远处巨石旁一袭白衫舞动的男子,只是距离太远看不清对方的具体样貌。
奇怪的是,谷外风雪虽然大,但观风就站在那,片雪不染,仿佛体内有股柔和的力量,能将那些冰冷的风雪融化,狂风吹得他的披风猎猎作响。
观风朝安安作揖,微笑着低头行礼,“王谷主?”
“昆仑山冥教大光明界教王座下观风使,前来向药王谷求医。”
冥教……
安安的动作僵住,手停在掀开轿帘这个动作上,她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甚至,冥教对她们来说还有仇。
冥教的二无常、三圣女、四使者中,三圣女几乎久居昆仑不出,而四使者观风、观花、观雪、观月,据说前身称号叫做:赏善司、罚恶司、察查司、阴律司。
早在数百年前,中原就有过有关四位使者的传闻,在那个还没有修仙者的时代,冥教并不叫冥教,而是拜火教。
黑白无常、赏善司、罚恶司、察查司的名号,当时就让武林人士谈之色变,唯有阴律司一职最为特殊神秘,非教王的亲信不可担任,现在叫做观风使。
上次观风出现在中原,也还是在替小七解金针封脑时,差不多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自那之后,观风近乎销声匿迹。
如今,这样的神秘存在却出现在了药王谷口。
安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却见观风抛出了一把回天令。
除去师父手中的五枚外,这里足足有五枚。
“在下听闻王谷主性格清幽,需要凭此物才可进谷看诊。”观风一直面带微笑,“所以,在下便一路尾随发放回天令的侍女,发一枚,我便收一枚。”
“不曾想,有一枚落到无量禅宗手中,恰巧在下又得知无量禅宗的方丈在谷内看病,并未随身携带,差首座送来了……”
“但在下生怕教王的病因谷主不愿意,或者替别人看病耽搁了,所以便一并从无量禅宗的首座手中取了这枚回天令。”
安安蹙眉,“你有五个病人要看?”
观风笑着摇头,“不,病人只有一人,在下说过了,怕被别人得了,所以顺手都收来了。”
“那还有五枚呢?”安安明知故问。
观风笑道:“尊师的名号我听过,也曾有幸共处过一段时间,但杀人夺宝,非君子所为。”
安安激将道:“我看,你是怕打不过我师父。”
观风的修为早非当年可比,他这沐春风更是修炼至大成,如今几乎没什么人能破他的功。
“是的,但尊师应该不至于生病。”
安安看着观风虚假的笑颜犯了恶心,道:“那到底是谁要看诊?”
“是本教教王大人。”提及教王的名讳,观风又作了个揖。
安安眼神忽地雪亮,手心骤然缩紧,“教王?”
“教王前日练功走火入魔,如今心魔入体。”观风弓着腰,一直在大风隔着巨石中用传音入密和安安对话。
“经过本教医者的数日调理,仍不见好转——听闻药王谷谷主医术冠绝天下,又号称‘医仙’,故命在下不远万里前来求诊。”
安安忽地一怔,“命你前来?”
也就是说,那个教王没有到这,真是好大的架子。
她讥笑,总算找到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抱歉,我药王谷尚无‘出诊’一说。”
“即便如此,也不行么?”观风带着三分不容置否的语气,拍了拍手,远处的天际忽地泛起一阵金光。
随行的侍女诶呀一声抬手挡住了眼睛,安安也眯起眼,侧开头。
这冰天雪地上,忽地冒起一阵刺眼的金光——
三十六个昆仑奴背负着整整七十二箱黄金,将谷口的白雪铺满,让人再无下脚的空余。
“听闻王谷主诊金高昂,以十万金救一人……”观风微笑躬身,“所以教王特命再下带些微波之礼过来,愿以百倍诊金求诊。”
秋儿咂嘴,这差不多铺满谷口的黄金,怎么可能才百倍?如今金山堆积在前,秋儿心动地抬头去看小姐的反应。
“只可惜……妾身体弱,早有寒疾,出不得这药王谷。”
能将灵气转化为温暖的灵气,又不间断地输送进她体内的,只有师父一人,别人有不得那么庞大的灵力。
更何况,对方是冥教,她的仇人,她更不可能出诊了。
安安话锋一转,“倒是阁下……我看你嘴唇发白,脖间血管青黑,只怕中这冰蚕之毒已深。”
观风笑道,“王谷主果真是不愧‘医仙’之名,但若是如此呢……”
“我若说,我能治好谷主体内的寒疾,又当如何?”观风说。
“那只能说明观风使的医术,比本谷主更高了,教王之病全可指望于你。”安安忍不住嗤笑。
她不耐烦地回到轿子里,吩咐道:“起轿!”
观风抬起手,一阵暖风骤然吹起,席卷整个山谷,以观风为圆心的三公里内的冰雪竟全都消融了,甚至连天上飘零的雪花,还没落下来便蒸发了。
“王谷主医术和丹道一途,师从我教前任黑无常与陆离先生,自然天下无双,但医术和丹道还得考虑到一个药效及不及的问题,不受人的控制,只能被人利用……”
“但,在下自幼服用冰蚕蛊毒,便是为了练这拜月教的无上功法之一,沐春风心法,以压制自身寒毒,如今心法大成,自是能治好王谷主的寒疾。”
观风站在雪地上,温暖由内而外散发,与这冰天雪地格格不入。
秋儿欣喜若狂,她抓住安安的衣角,激动地说:“小姐,小姐!这好像真的和你的寒疾对症,能治好你的寒疾!”
“住口!“安安瞪了秋儿一眼,平静地拉上轿帘,“生死有命。”
安安在轿中冷笑,斩钉截铁,“医者不自医,自古有之,我王寻北又岂是贪生怕死之人,岂是你能用性命要挟之辈?起轿!”
秋儿看着安安,嚅嗫道:“小姐……”
观风的笑意逐渐凝结,好,好得很。
“既然,王谷主你执意不肯……”
安安感受到这滔天的杀意,蹙眉,果然,魔教中人都是如此,露出本来面目了吗?
可惜,我师父在谷中。
“观风使,你应知道,若是我不认真治,病人就永远治不好。”
“你们又无人懂医术,所以,只要我稍微动动药方,呵,你们教王就永远好不了。”
“你若不信,大可试试。”
观风笑道,“此中利害,我自然明白,所以,自然不会刀剑相向。”
观风拍了拍手,那三十六名昆仑奴齐齐走出,手中握着一柄弯刀。
安安掀开窗帘,一时不明所以。
只见那三十六名昆仑奴猛然抬起弯刀,毫不留情地对着自己的脖子抹去,鲜血随着人头洒落。
“我冥教,最不缺的便是死士,大不了,我让这药王谷血流成河,若是王谷主忍心看下去,那便继续吧。”
观风话音刚落,又有三十六名波斯女奴走出,也举着弯刀。
安安蹙眉,“住手!”
观风笑道:“我便知道,王谷主是心善之人,看不得无辜的人因自己惨死……”
安安咬牙,“好,我随你去。”
既然你那教王,这么着急上路,好,那这极光她不看也罢。死也要把这教王拖下去,反正她也没几日可活了。
“但……要等三日,我治好你冥教的白无常再去。”
观风笑着点头,“好,那便三日为约。”
安安坐着轿子重新回到了夏之园,笑眯眯地看着说着梦话的陆离,守了一夜。
真想让时间停在这一刻啊……
陆离在梦中保持着划拳的姿势,“九连环啊……好,安安,你已经连输了三十局了!下一个问题是,你觉得红烧鸡蛋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