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就有弟子来报了，说是看见了陆离施主，怎么迟迟不见到主殿来，原来果然还是到了这来。”陆离的身后传来一声冷肃枯槁的女声。
回过头去，果然声如其人，是这白云观的观主，她穿着有三道云纹的玄色道袍，这是观主身份最有力的证明。
她板着张严肃的脸，轻轻叹息，叹息中又藏了些许无奈，微微摇头，“我以为陆离施主这样长寿的人，应该能超脱世外，不想也被一个情字所困。”
“不，我只是在思念我的过去。”陆离昂起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留给对方一个光滑的下颚线。
“哦？那是我误会陆离施主了。”白云观的观主先是一诧，然后微微颔首。
“然后给他一巴掌。”陆离继续解释道，“好了，你说这次叫我来的原因，是和四十年前的事有关，是么？”
白云观的观主蹙眉冷笑，“想不到陆离先生比传闻中的更幽默有趣。”
陆离看着眼前的尼姑，一时看不出是谁，但想到与自己有过交集的小道姑只有静康一个，便道：“你是静康？怎么看起来没有小时候可爱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白云观的观主先是一愣，冷淡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怒意，接着很快平静下来，“静康师姐已经死了，我是静空。”
陆离身后的济宁道人看出陆离的疑惑，解释道：“她是半道入观的弟子，并非是从小在观里长大，陆离施主认不得也正常。”
“虽然静字辈还有不少小辈，但心性都不如静空沉稳，所以这观主之位我便传给她了。”
“她可一点也不像你。”陆离说，他记忆里的济宁道人总是笑眯眯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至人，与特殊时期的他可有许多共同话题。
“呵呵呵呵……”济宁佝偻着脊背，只到陆离的腰间，“人要最讨厌和喜欢什么的话，无非就是过去的自己。”
“静康还活着的话，我也未必会把观主之位传给她，她和我太像了，虽说静空有些冷漠和咄咄逼人，但这也怨不得她。”
济宁看着握着剑冷厉地站在她们面前的高挑女冠，心中流露出几分怜悯和心疼。
“最宠她的姐姐死了，死于一次家庭矛盾，她碍于那人的地位深重，又不得报仇，潜入我这白云观学艺，就为了复仇。”济宁抬头，看着头顶的树叶交织的网格洒落一抹阳光。
“姐姐？我有姐姐么？”白云观观主犹豫了一会，接着脸上浮现出疑惑和难以置信，“我没有，我是被师父捡来的孩子。”
“是洗尘缘？”陆离眼尖，一下就猜出来了，“你怎么能用‘洗尘缘’来抹去一个人的记忆呢，济宁，你变了。”
济宁摇头，握着扫帚，将散落的枫叶又重新聚拢，“这是她要求的，我想再霸道的药，药力也持续不了十几年，静空，你早就记起来了不是么？”
“不，没有。”白云观观主面色冷淡，仿佛对方所言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与她的生活毫无关系。
“呵……你这丫头，不愿说便不说吧，告诉陆离施主你的发现吧，他们于我们白云观有恩。”
静空看了眼陆离和小七眼睛半阖有些不情不愿，但碍于济宁的话，仍将她的发现全盘托出。
“是灵气潮汐？你是说这次‘地底’的出现与‘彼界’脱不了关系么？”陆离听完，神色凝重，与“彼界”有关的事，都是能改变天下格局的大事。
第一次“彼界”的出现，伴随着“灵气潮汐”，也就是中午灵气浓度骤增，而凌晨灵气浓度剧减的情况。
陆离很快想通了，为什么他中午时总有灵力会从被金针封印的地方流出，传遍全身，因为灵气潮汐。
第一次“灵气潮汐”造就了最早一批修仙者，甚至有些有心得的道士，当天便入了金丹境。
第二次“灵气潮汐”造就了最早的一批妖兽，让南方的十万大山彻底变成三不管地带，能够利用天地灵气的，不只只是人类。
而现在第三次“灵气潮汐”出现了，说明“彼界”的人蠢蠢欲动，陆离那个时代的人，探究过彼界到底想干什么。
他们在改造这方世界，将此世改造成他们那边灵气充沛的环境，而后再降临到此世，与关晓旅行的十年间，有七八年是在忙于应对“彼界”。
相比于他们做的平定“彼界”带来的影响，关晓建立的听雪楼实际上并不算什么大事，不过是关晓做的一堆大事里比较小的一件，却广为人知。
“可就算是知道了和‘彼界’有关，也不知道‘地底’的总部在哪，不能击溃他们。”陆离又说。
济宁先是一惊，才悠悠开口：“陆离施主，变的其实是你，你以前是大公无私的，今日竟会将私情看得比公事还重么？”
是啊，以前的陆离可能是为了解决“彼界”的事，顺手灭了“地底”，但现在陆离的语气完全不同，他是为了灭了“地底”，再顺手解决“彼界”的事。
陆离对于济宁的惊讶只是简单的回答：“答案你不是早告诉过我了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要是一成不变，那才叫奇怪’。”
“师父！我们是女观，怎么能让男人住进来呢！”静空的语气急而快，带有藏不住的愤懑，仿佛让陆离住进来便是最大的坏事。
“静空，为师知道你的过往，也知道你讨厌男人的原因，但不要把偏见带到世俗中的每一个男人身上。”
济宁语气如旧，只是眉头微蹙，“要灭‘地底’的方法，其实很简单，便是在小观内住下。”
“‘彼界’最恨的人，也无非是你和关晓姑娘，金陵多处关晓姑娘的雕像被秘密毁坏，我猜就是‘地底’所为。”
“那我具体要等多久，‘地底’才会动手？”陆离本想痛快地答应，但又看了眼小七，有所顾虑地问道。
“不知道。”济宁回答得干脆。
“若是平常我便答应了，但我带着徒弟，她的生命比之于我，太过短暂，谁知道要等多久？也许是十年、二十年，我等得起，她可未必。”
陆离心疼徒弟，小七的前半生，有近乎二十年是在冥教那样没有人气的地方度过，他不愿小七再这道观蹉跎更多岁月。
济宁微微摇头，“错了，我们的生命与你相比都过于短暂——你是否还记得你和关晓姑娘约定过，三十年后要来这白云观看看呢？”
“……”陆离沉默了，小七却拉了拉他的衣角，“没关系的师父，只是多花些时间而已。”
四季不会争先恐后，天上漂浮的云朵也不会和风赛跑，所有的事物在最恰当的事迹发生，在时间的循环中，像海浪般下落——七年过去了，陆离总算等到了“地底”的行动。
但在这期间，故事并不是单调前进的，江南节度使意外身亡，而谢清婉似乎是受不了打击，主动忘却红尘，入了白云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