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前,羊城北部祸野,张家禁地。
一血煞大阵妖艳铺地,中轴对称,符文向心,淋漓血液肆意流淌,腥风血雨弥漫云霄。
婆娑罗——师谋孑然一身站在大阵边缘,表情玩味,摇扇不止。
“李代桃僵,这才是我想说的词啊,符兵。”
“呵呵,要不是替身并不共享意识,否则我还能探出更多...”
他自言自语着,而后洋洋自得地叹了口气。
“罢了,复活仪式要紧...”
“只可惜,【无序】大人没有亲至,见证不了这足以载入史册的一幕!”
说罢,血阵咯咯作响放射光芒,刺耳万分,仿佛有无数粼粼白骨互相扭缠,在疯狂暴戾中你掀我压,折裂骨节,喳喳轧碎。
在这光怪陆离的血光下,天地昏昏沉沉,无数浓烈的,令人窒息的瘴气蜂拥而至,有如台风过境,在阵法一圈猛旋涡流。
摇扇飘飞,师谋激动万分地跪伏在地,口中喃喃低语,像一个在暴风中虔诚祈祷,默许宏愿的狂信徒。
“恭迎吾王!——【污秽共主!】”
“吼!”
两只漆胶巨手折臂撑地,禁地如地震一般摇撼不止,仿佛下一刻就会因承受不住这千钧之身而塌陷。
猩红巨眼凸出巨大,再次缓缓睁开,扭曲而狰狞,在黑色湖水下开始上浮。
死亡,邪恶,腐烂的气息混杂其中,扑面而来,不言而喻的绝望再度临世...
...
风——变小了
“?!”
师谋猛地起身,脸上表情骤然转为惊愕。
他听到了一阵痛苦至极的哀嚎。
准确来说,那是阵法中心的“污秽之王”所传来的。
【等等!...阵法?!...】
就像是发动机熄火了一般,聒噪的咯喳声渐趋微弱。
两级反转?
献祭仪式诡异地开始倒行逆施,“污秽之王”的庞大身躯在血光黯淡下被锯木一样被拦腰隔断!
“轰!”
巨躯像一只沙袋般无力倒下瘫地,气息寸寸断绝,眼珠迸裂,漆血淋漓从身下流淌开来,噼噼啪啪的黑色雨点无情地洒向呆在原地的师谋。
“仪式...失败了?...”
不解,慌乱,怅惘,沉默不语,最后转为他的狂乱,他的一阵愤怒。
“怎会如此?”
他觉得周遭哗哗的一切都在嘲讽他。
不,不对。
实际上,真的有谁在嘲笑他,音调奇特且颇含讥讽。
“谁?!”
“人类?!”
他瞪眼抬头朝法阵中央看去,颜色憎恨,随后又随着眼前之人转为诧异。
“?!”
“你是谁?”
那人闻言一笑,是一种冷酷的,干涩的笑容。
“神威。”
...
双腿着紫墨铠甲,灰发神威双手抱胸,抿嘴恶笑。
“很可惜,祸野里几乎没有你的眼线,军师。”
师谋青筋暴起。
“无聊!”
儒袍一翻,他甩出一张血晦咒符,厉声念咒。
“【蛊饲蜈煞】——急急如律令!”
“轰!”
鞭炮般一串接一串的污秽连体蜈蚣嘶吼冲出,疯狂地膨胀、分裂,眨眼间便接近神威。
神威扭腿后蹬,一点一撤,在旋转呼啸的蜈蚣群中倒飞穿梭,见缝插针避其锋芒,又及时鞭腿击之,逐个击破,一时间空中满是炸开盛放的五芒星。
金瞳一转,神威便撇见了在轨侧奔跑的师谋。
“【惊梦偶戏】——急急如律令!”
血符颤栗,无数丝线散爆激射,密影遍地朝神威的身形延展过去。
神威后脚落地,两脚在血土表层划出一道长直线,震荡的紫气从魔眼蒸汽般喷出升空,手臂同时作出反应,接着便甩出三张符箓。
“【木灵咒缚】——急急如律令!”
破土灵木直耸成墙硬生生接下丝线,只留唰唰声如干布摩擦。
师谋皱眉。
【现世的灵符?】
“嘭!”
灵木上半炸开一截,神威抬起倾斜紫气的腿足飞踢,躬身加速,天地以师谋和神威为中心,血土骤然震裂。
神威一击命中借力回掠,后脚抵地一跨,蓄拳又是一下前冲。
裹着网茧的师谋身形狼狈,丝线从手中符箓迸出勾地,侧拉带着他一闪。
神威擦身而过,前冲惯力未泄又吐词道:
“【飞天骏脚】——急急如律令。”
淡蓝光点飘出。
【腿?】
即刻判断,师谋后撤出扫腿范围,从袖中夹出一符——却是眼前猛地闪黑,被一个拳头直击面门!
【拳?!中计了!不,他分明装备了...】
师谋撇头看向神威,却见那白色符文装在他手臂上。
【居然将飞天骏脚装备到臂膀上以加强速度?!】
什么妖魔打法?
口里喷出一口黑血,师谋踉跄握住成型羽扇咒装向上一扬,血雾于平地内升起,迷蒙视线,他则趁机遁入其中。
神威动作随即一慢。
“吼!——”
无数小鬼从四面八方扑着翅膀飞来,张牙舞爪。
神威原地不动,只是抬脚跺地。
“断魂。”
紫气滚地如紫色小蛇前扑捕食,身躯一个个飞旋着缠绕上它们的躯体,抬牙咬合,瞬间抽干了小鬼们的瘴气。
“...”
大雾彻底弥漫开来,神威顿时“拔剑四顾心茫然”,只得摆出防御架势。
【哪?】
冷眼察色,周围的一切的风吹草动都清晰不已。
“...”
“饶了我吧。”
俄顷,他自嘲一笑,收腿直立。
“居然逃走了?呵呵...”
他踱起步来,身形渐渐消失于血雾之中。
“嗯...吾主确实没有说一定要拔除他吧?反正只要破坏仪式即可...”
想到这,他又尴尬地抓抓头发,咬唇沉思着什么。
“真是好险,差点就玩脱了。”
“不过...”
他咽了一口口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混乱欲望。
“我看这‘污秽之王’也是风韵犹存...”
...
松糖一行人终于突破了蛛网牢笼,按着元双的权柄径直朝禁地赶来,见到眼前的一幕也惊诧了脸色。
污秽之王被截断的半个身子横卧当场,黑血汩汩,躯体僵硬,污染了其下褪色残破仪式,现场一片混乱。
“这是...仪式失败了?”
陈枫岚站在松糖身后,护子一般地将双臂搭在她肩上。
松糖眨眨天真无邪的蓝瞳,并未开口。
第一时间赶上去的元双先是围着仪式转了一圈,最后才给出结论。
“似乎如此...”
“不过,我还发现了打斗的痕迹...”
“元小姐,结果达到了就好!”
松糖笑笑。
“...”
“达到?”
元双转过身子,眉宇间尽是肃色。
“说句不好听的,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诶?——”
松糖被她的反应弄得一愣。
“...”
长呼一口气,元双垂眸,一青一红的双瞳躲藏于睫毛之下,一时沉默。
“元小姐...你生气了吗?...”
“元双小姐,没事吧?”
“...”
元双犹豫片刻,摇摇头。
“不,我只是...我...”
“抱歉...我失礼了...”
说罢,元双缄口不言,眼神躲避开二人的视线,一股无形的疏离感又再度充斥她的周身,像一张无形的罩子笼住了她。
“没关系元小姐,不用自责,尽力就好!”
松糖摸摸自己的头,打着哈哈道,心中亦泛起波澜。
【感受到了...不安感?...】
【不同于祁可心向外界寻求安全的做法,元小姐似乎...将注意力转到了自己?】
尽管他们在友谊上迈出了第一步,但要成为真正的交心挚友可不容易。
她有一种预感,若想和元小姐在友谊上更进一步,就必须知道她心底不安的来源。
是什么呢?
三人走出祸野之门,视线黑下,再抬眼时看时,清风拂山谷,草木尽坚瘦,天地间,秋露画卷笔墨横姿。
或许,很快就会有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