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然希望“横七竖八”能够大闹一番，引走军队的关注。他也在为黄然交代的任务而发愁。以北港如今的形势，暗中找回货物都是难题，至于暗中暗的隐藏任务，白然根本不晓得如何下手。
他看了海通一眼，对方一直低头，用既不比他快，也不比他慢的速度进食。
白然想：“能不能找个机会把他支开呢？”
这时，耳尖的白然首先听到窗外有骚乱。紧接着人声鼎沸，惊叫连连，使餐厅里的每个人都听到了。
“快看！”
“那是什么东西？”
“闹鬼啦!”
白然和海通齐齐向窗外望去。狭小的窗口霎时挤满好奇的目光。
万众瞩目中，夜光微忽，雨打风吹，原本毫无波澜的街上，一道黑影一闪而逝。这黑影飘然而至，直线飞离，速度迅疾。倘若谁没坚持住，刚好在这一刻眨了眼，那么于他便无事发生。
白然和海通作为动态视力较好的人，大致看清黑影的轮廓。他们惊异地对视，互相得到肯定的答复：
这个飞行物穿着破衣烂衫，身形为宽大的长袍所遮盖，在猎猎风中显现出人体的形状。他的头部没有一根毛发，放松地闭合双眼、嘴巴。露出的肉体完全没有血色。
那玩意儿，是个死人？
这于海通而言，乃是大开眼界的头一遭，却令白然回想起速港的一连串诡事。那一日在联盛，同样也是一具尸体，做出匪夷所思的动作。白然倒是不太在意尸体为什么能飞，他只关心这飞尸和女尸有无关系。不过，他出于慎重想到：“时间这么巧，该不会是‘横七竖八’搜查无果而搞的声东击西吧？”
白然没时间想更多。他吩咐海通：“你去看看‘横七竖八’的情况，我去外边。”说罢，推开窗翻出去。
白然确定窗户是敞开的，两扇窗都位于墙外。然而，他在穿过窗口时，身体感到微微的阻滞，仿佛穿透一层薄壁，又好似跌进水面。他顾不得深思，展开感知领域，锁定到迅速飞行的人形物体，手脚并用展开追逐。锁定那物体的瞬间，白然断定其是死物，更加坚定信念。
街道有不少发现异情而跑出来的人。巡逻军队紧急控场，同时分出一队去追飞尸。白然展开的感知顺带扫过他们，发现多为常见的一般武夫。之后跟出来的就只是胆大一些的普通人了。这些巡逻的士兵不过尔尔，也就能吓唬吓唬闹事的民众。
确认附近没有高手，白然悄悄使用飞行能力，让每一大步可以更高腾空。仅穿过几条街道，白然就放弃飞行。他发现自己的飞行状态像漂浮，是调整自身以接近空气，不便于触地加速。
白然改为跑步，权当健身。
这一追，追出半个北港，仍不能逼近目标。飞尸的移动速度远超白然的预想，它不仅游刃有余地穿过大街小巷而片叶不沾身，还几次在开阔地带加速。白然刚刚吃饱，跑太远会不适。就在此时，飞尸越过一堵高墙，再次加速，直上云霄，令白然无法感知。
白然瞠目结舌，再次失败使他郁闷不已。
停下时，他已经处于一片完全陌生的地方。这里尽是低矮的平房，它们密集地靠在一起，远看像连体房屋，实际上精准把控了间距。这些房屋甚至侵夺了道路的空间，歪歪扭扭的窄道令人压抑。但这里没什么人烟。淅淅沥沥的雨中，大片黑暗，只有几家灯火。
白然循着飞尸的路线向北走。前方有一人身披蓑衣，面南而来。在鬼城一般的地方，遇到陌生人不怎么使人安心。
来人远远站住，大声问：“你不是这一片的人吧？下雨天来这里做什么？”
见对方戒备，白然也站住以保持距离。他回答：“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一个东西快速飞越这里？我是一路追踪它而来。”话一出口，白然感觉曾说过类似的话，还和人动过手。
对方伸手指引。
“如果你说的是一个人那么大的黑影的话，我看到它往东北方飞去了。不过，那是挺久以前的事了。它飞得那么快，你应该是追不上了。孩子，你淋了雨，赶紧回去吧。”
听到对方语气温和，还略带关切，白然下意识尊敬他一分。白然摘下帽子放在胸前，向对方浅鞠一躬。
“谢谢你的好意提醒。可是既然追到这里，我还要继续追。”
“虽然我想劝你少做无用功，但你们年轻人都是这样一时兴起就追逐不已。那你继续吧！不过，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说完，对方侧身靠墙，几乎贴合在墙壁上，并示意白然通过。
白然才注意到对方枯瘦到好像只有左右体宽而无前后体宽，同时高得突兀，头顶屋檐。白然快步走去，与其擦身而过。两个人正好占满过道。风雨在窄巷里变了形，加速拍打在白然脸上。白然压低帽檐，侧过头。风也打开对方的蓑衣，幽光半明半暗地映出他的面庞——他是广场之上的那位本地长官。
辨识出对方后，白然有些不自然。无论这位长官是否手握实权，他表现出来的和蔼态度都极其罕见。更何况他面带微笑，却不是舞厅的侍者那样千篇一律的笑，或酒馆伙计那样市侩的笑。白然为心怀戒备而刹那歉疚，灰溜溜地一路小跑，离开这片居民区。
可是，也不能断言笑容之后是发自真心的善意。
飞尸残余的能量痕迹完全消散，白然彻底不用去追了。天空有云消雨霁的征兆，可白然早已浑身湿透。吸满水的衣服紧箍在白然身上，让他产生除去樊笼，回归自然的冲动，即裸体。
湿衣服也让白然想起冲出旅店窗口时的阻滞感，那感觉就像是液体张力所致。若真是液体，其能展成一张薄膜铺在窗口，又不为风吹雨打所破，其粘稠度实在惊人。更进一步，白然想到联盛里的一池“假水”。同样空明透亮，同样不起波澜，它们有没有可能是一种东西？那北港人未免太奢侈了。“假水”毕竟是灵能学的研究成果，不可能是北港富集的土产。
白然走出速港，本意是躲清闲，不成想闲不得。不想入此局，却从来身在此局。不过，他仍乐观地认为，假使这一程能一石多鸟，从此再无祸事，则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