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哼”
言雪又盯了我一眼后，然后回到座位上去了。
“真是莫名其妙”虽然很想知道她究竟在说什么，但这时候已经有不少同学在盯着我了，为了不惹上麻烦，于是便埋下头继续抄起作业来。
……
“叮”
上课铃敲响后，刘老师走了进来。
“开始上课了，你们都快点坐回去!”今天的他似乎有些烦躁，语气比昨天要凶狠得多。
同学们被吓了一跳，然后就在一阵杂乱声中令教室恢复了安静。
我揉了揉酸痛的手指，作业总算是做完了，但是在早会的时候，科代表们便已经将作业收好并送到办公室里去了。
“昨天的作业真多，抄了好久。害得我一会下课后还要去趟办公室交作业”
我小声抱怨着，准备在睡觉之前，随意地打量一下众同学。
眼镜兄换了一副新眼镜，不知道他怎么和父母说的，应该被骂得特惨吧。
看他奋笔疾书的样子，想必是准备争取下学期的时候换班吧。
友人A的位置依旧是空荡荡的。
还没有来么？
而其他学生还是依旧和往常一样。
眼睛不经意间往左一撇，视线落到了言雪身上。
只见她正和李奾一起趴在桌上，肩头随着呼吸，平稳的上下起伏。
看样子是睡着了。
此时晨日初升，阳光透过玻璃斜洒而下，并照在她墨色的长发上。
反射出的橙色光芒中，一些细小的微粒如同精灵那样在半空中翩翩起舞。
好美……
这时候，言雪像是睡得有些不舒服，于是换了个姿势。
喂，脸转向我了！
突然间，又不怎么想睡觉了。
她精致的脸上正洋溢着恬静的微笑。
见此情况，我也顺势趴到了桌上，一边侧着头看她，一边想“真羡慕你能这样笑”。
就这样发着呆，等到回过神来时发现已经下课有一会了。周围的同学又开始精神饱满地吵闹着，而言雪还睡得死死的。
“还要去交作业，真是麻烦死了”
我懊恼地揉了揉头发，有些不情愿地拿起自己和同学的作业，朝办公室走去。
真是没意思。
既然早就知道我们这些人不会做作业，那干嘛还要布置，而且还那么多。
我要花时间抄，你要费精神改。
麻不麻烦啊。
虽然我知道，有些规矩是不能破坏的，即使它已经徒有其表了，但如果连表面功夫都不做，那这个世界也快完了。
正走到办公室门口，却发现有两个警察在里面，似乎和刘老师说着话。
出于好奇，我躲在了门的旁边，打算听听他们在谈什么。
“刘勇!昨天你真的没有对陈泽恩说什么吗！?那他为什么回去之后，就在晚上自杀了?!”一名年轻的警官奋力地吼叫着，引得原本就有些在意的教师纷纷侧目。
“小王你小声点，现在调查得还不是非常清楚，你叫那么大声想引起人围观么？”在他旁边的另一位警官出声制止着，看上去十分的老道。
“各位老师抱歉了，这些话还请你们别转述给学生们”
“啊，嗯”
“知道知道，这已经是第八起自杀案了，想来你们也焦头苦恼得很”教师们闻言都表示了解。
“谢谢啊”
说完，老道的警官回过头，又看了看刘老师。
“你再复述一下，你将陈泽恩单独留下后说了些什么”
“我都说了！我只是磨一下他的锐气!让他注意一下平时的言行”
刘老师看上去十分的烦躁，似乎并不怎么待见这两名警察。
“刘老师请不要急，我们知道你妻子才去世不久，心里难受是难免的。你放心，我们只是例行公事，没有什么恶意”
“被我留下来过的学生那么多，怎么没见他们去自杀?如果这个陈泽恩心理那么脆弱，那我也没话可说。就这样，你们请回吧，我还要工作”刘勇说完便转过身，作批改作业状。
“好的，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涛哥，可他……”王警官还准备说什么，却被对方拉走了。
见此情景，我连忙往回退，并跑到拐角处藏了起来。
“涛哥，他什么都没说啊，我们这不是白跑一趟?”
他们像是已经出了教师室，正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
“并没有白跑，起码我们知道了他的态度”
“态度?什么意思？”
“你看，这八起自杀案，都互相没有什么交集吧？除了这最近两起，死者都是刘勇身边的人，但他和之前的六起却又没有什么关联”
“嗯嗯”
“起初，我也觉得这只是单纯的自杀案，但是随着数量的增加，共同点也出现了。所以，我推断……”
因为他们走的是反方向，我又不能一直尾随，所以只好听着声音越来越小。
“所以你推断出什么了啊……好在意”
我看见他们远去，于是小声吐槽着。
纠结了一会后，并没有得出什么结果。
于是走了出来，准备继续去交作业。
“小刘，别气了，我们都理解，毕竟李老师死了，你是最难过的”
“是啊，为了满足妻子的愿望，你从其他学校转过来顶替她的空位，我们可是十分敬佩的”
我闻言顿了顿，原来是这样啊。
进去后，发现他们还围在一起交流，也不好意思打断，所以就悄悄走进，趁着他们不注意将作业本放到桌上。
“原来李老师就是昨天新闻里报道的自杀人啊。我说刘勇怎么会那么清楚我们的事，原来和李老师是夫妻……”
“可是，为什么这种事要瞒着我们呢？”
回到教室后，我心不在焉地想着这些。
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
“终于可以吃饭咯！”
“诶诶，一会咱们出去吃小炒吧?”
“好啊，食堂都要吃吐了”
“加我一个加我一个”
伴着这些充满活力的声音，午休总算来了。
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结伴出门。我也准备去小卖部买个面包顺便糊弄一下肚子。
结果回头一看，言雪还趴在那睡觉。
“我去，真能睡啊……”
说着我非常反常地走过去推了推她。
既然友人A已经死了，自然不用再顾忌他的感受了。
虽说即是同学，又是所谓的朋友。
可是得知他死后，我并没有难受的感觉。
因为觉得麻烦，也没有公开这个消息。
也许我这个人还是挺冷血的吧？
“嗯……?”
言雪还有些迷糊，一边揉着眼，一边问。
“中午了”
看着对方一脸迷茫的样子，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哦”
我摇摇头，不再说话，因为也不知道该怎么将对话继续下去了。
…………
买了面包后，我在教学楼后面的林间小径里，寻了个僻静无人的地方。
打算好好享受这惬意的时光。
就在我欣赏着树阴下随风摆动的光斑时，我的手机却难得的响了。
是短信的铃声。
感觉挺意外的，因为知道我手机号码的人并不多，而且除了联系人以外，其他人全被我屏蔽了。
点开一看。
联系人: ……
看着一串的省略号，我突然关掉手机屏幕。
一点也不想知道究竟写了什么。
是母亲。
是她发过来的。
我突然有些害怕。
自从六年前，考试成绩下来后，我就再没见到过她。
也好久没有联系过了。
她突然发短信是为什么呢？
会不会改变心意了？
她，会回来么？
想到这，我又急忙打开手机。
只见上面写着的，只是简短的一句话。
“能请你别读书了，早点出去工作吗？我爸妈已经没钱给我了”
“哈哈……”
我笑得有些艰难。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她自从出去后，过得也很艰难啊。
没有找到她的希望么?
还以为她可以过得更好。
想想也是，希望哪是这么容易就可以找到的。
而我，简直是无时不刻都在拖累着她。就算她走得已经那么远了。
以外公外婆那点积蓄，又要照顾女儿，又要管自己的吃穿住行，还要供我这个没用的人读书。
肯定是不够的吧。
一点意思都没有……
算了吧，我读了反正也没用。
就算去了学校也是混日子。
所以我活着究竟有什么用?
突然想起了小时候。
那时候的我总是非常天真。
以为无论什么事，只要努力就好了。
只要努力，只要坚持，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到。
现在回忆起来，觉得这个想法真是天真得可笑。
全都是骗子。
什么历经磨难后希望就在后面，什么努力就会成功?
事实证明，越是不行的人，就越会妄想。
因为无论怎样在黑暗中努力奔跑，都看不到一丝曙光。半点都没有。
因为现实太过锋利，只能把自己变成一只蜗牛，并恐惧地畏缩在妄想之壳内。
绝望了。
所以，就把自己那脆弱得像是玻璃的幻想，给小心翼翼地放进虚假的故事当中。
然后，当看见自己臆语出的光芒时，便激动得不知所以，以为真理，广加歌颂。
丑小鸭的故事我听过一次，那是在幼儿园的时候，母亲用着满是期待的声调，一字一句地讲给我听的。当时简直觉得世界充满了爱，正义总能战胜邪恶，美好总能驱散痛苦。
但是我却觉得自己被骗了六年。
开玩笑，你以为人人生出来都是丑小鸭么？!
如果我是野鸭子呢?
那么就算我再怎么努力，也变不成天鹅。
只能在污浊的水池里抬头仰望天空。野鸭子就是野鸭子，徒劳无功罢了。
从人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有一条看不见摸不着的起跑线。
我在地上爬，而别人却在天上飞。
这个道理，我在初一的时候才想通。
而之前，才刚刚步入小学的我，父母便离异了。
母亲异常的痛苦，所以，她把所有的期待、梦想、和希望都一股脑塞给了我。
想象着我能成为她的骄傲。
想象着能依靠我，去击碎一切污浊的事物。
我没有时间来收拾一路散落的情绪。
只能随着母亲的鞭挞，痛苦前行。
补习班，特长班，家教……各类学习，各类方式，数不胜数。
我也抗拒过。
但是我所有的反抗却只换回来一句话。
“我是为你好”
然后所有的难受、不甘都像渣滓一样被倒入深渊，且逐渐消失不见。
......
不过小学还好，学习任务较为简单。
但升上初中后，我却怎样努力也不见效果。
我知道，自己已经狠狠地摔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当看见我那糟糕的成绩单时，母亲大发雷霆。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学习?!能不能别辜负我对你的期盼，你这个拖累!”
我想她也许是想通过言语来激励我吧。
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就算你再怎么抽打鸭子，叫它飞上天去飞得高高的，我想也没有什么用吧……
就这样，母亲拖着行李箱走了，去寻找新的幸福和希望了。
而我，却再也不敢对自己心怀期待。
因为没做之前，还能大放厥词地说“我只是还没有努力”，但如果真的努力之后，却发现自己只能稍微扑腾一会时。
我想，没有谁会比我更嫌弃自己了。
所有用梦幻的色彩所涂盖的东西，在苍白庞大的现实面前，都是空洞且不堪一握的垃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