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蒂回想着这半个小时中发生的一切，只感觉所有事情都不在掌控之中，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今天早上醒来……不，她并没有进入冥想。昨天夜里，她感应到了什么的存在，出门查看，回来后也没有睡觉，而是冥思苦想了一整夜。天亮没多久，她突然闻到隔壁房间有微弱的血腥气。那时她就在担心，是不是莱茵太过痛苦，忍不住用自己的身体发泄。虽然这有些夸张，但她一点都不觉得可笑。那两人之间的关系有多好，她一直是看在眼里的。
可不仅是血腥味，甚至还传来了船板被砸塌的声音。别说盗贼灵敏的感知，那一下整个旅店都能听见。于是她冲到隔壁，看到的是坐在床板一端、满脸怒火的莱茵。
他很少生气。平时都是笑嘻嘻的，发生了不好的事顶多抱怨抱怨，战斗的时候也不会怒火攻心，一直都很冷静。可当他脸上被阴霾笼罩了大半、面无表情却把自己手抓破，任何人都能察觉到他心底里暗藏的火焰。
而他说的话，更让罗蒂觉得事情复杂了。如果真像她说的那样，是圣光谋划了这一切，那谁又能解决这件事呢？虽然罗蒂对圣光并不如何信仰，但那毕竟是神，真真实实存在的神。神的意愿是能违逆的吗？也许有人可以，但罗蒂不知道。可她知道，莱茵的决心是真的。那种大逆不道的话都能说出口，也没什么是他不敢的吧……
可当他决定披挂出发，罗蒂却没有跟上他的脚步。她犹豫了，看着这副模样的莱茵，她感觉看到了一个陌生人。这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眼神，和过去那个做什么都无所谓的大男孩，有着天壤之别。如果这是在一场战争之前，罗蒂会觉得这样的眼神令她心安。可现在却不是这样，因为他的眼神里除了决心，还有暗自燃烧的诸多负面情绪。
罗蒂想劝他冷静，想让他恢复成过去那个他，可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就在她犹豫的时候，莱茵却转过了头，以纯粹而澄澈的眼神，问出了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帮我。
鬼使神差的，她同意了。她无法拒绝这样的要求，无法拒绝莱茵对芙蕾尔的忠诚。可她还没仔细思考，这个“帮”，究竟意味着什么……
“喂。喂，别发呆了。”
罗蒂感觉有人在叫自己，立马回过神来，转头刚好看到蓝清沐那张无奈的脸。
“真是的，你们俩都不正常了。”蓝清沐摇摇头，“我说啊，你在决定帮他的时候，有好好想想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吗？”
罗蒂感觉有些不好意思：“我以为……以为他只是要打怪练级，顺便在地下城里找找芙蕾尔的线索，哪里知道会是这样……”
两人看向不远处的莱茵，那里正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他们三人此时正在魔物区的地下城，与其中的魔物战斗。地下城里的魔物大多是亡灵系的骷髅，偶尔还有幽灵。如果要说莱茵在打怪练级，那也没错，只是他的方式……
地下城的走道本就不宽敞，战斗起来不大方便。在这种情况下，莱茵的战斗方式显得有些过于激进了。那面巨型还带刃的盾牌被他挥舞的虎虎生风，作为敌人的骷髅节节败退，一时间完全看不出来他就是以前在队伍里划水那条咸鱼。
可他这样战斗，罗蒂和蓝清沐都帮不上忙了。那种战斗风格，与其说是在作战，不如说是在做困兽之斗。虽然默不作声，但两女看着他的背影，能够听到无声的咆哮。
这种战斗方式，罗蒂以前也见过。那是在蓝弧城的时候，当敌人攻上城头，莱茵也进入过这种状态。毫不犹豫的以伤换伤、理性的选择受伤的部位，同时依靠受伤换来的机会给予敌人致命一击。这种凌厉的战斗技巧，比训练多年的战士还要精湛。可蓝弧城那时候，是生死存亡的关头，可现在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罗蒂知道这是他的一个技能，蓝清沐对此却并不知情。圣殿秘传·牺牲，就是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战斗风格。
没几分钟，莱茵就解决了这个等级不低于自己的骷髅魔物。和极高的效率相对的，是身上斑斑驳驳的创口。莱茵翻出无名古籍，两道圣疗术闪动，伤口纷纷止血，在还没完全愈合的时候，他就冲向了下一个敌人。
“简直是在胡闹。”蓝清沐毫不留情地点评道，“什么时候去阻止他？”
“……”罗蒂紧抿着嘴，“让他闹吧。不能把压力累积起来。”
“他这样只会压力更大。”蓝清沐举起法杖，凝聚出一团奥术飞弹，“先让他冷静下来再说。你不动手，我来。”
那团飞弹在黑暗的走道中一闪而逝，在即将击中莱茵背部时，有灵性一般自动转了个弯，狠狠轰在了他面前的骷髅身上。骷髅那外露的骨骼表面绽开丝丝裂痕，关节之间发出咯咯的响声。莱茵抓住机会，割裂保护者猛地敲击在骷髅的胸膛上，将它化为了一地散乱的骨骼。
正当他要冲向下一个敌人，身前却出现了一道半透明的奥法屏障。“够了。”蓝清沐说道，“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莱茵转头看着她。
“这是胡闹！”
“我很冷静。”他一字一顿地重复着。
“这种胡来的战斗方式，也能算冷静？”
“这不是胡来。”莱茵面无表情，“这座地下城里的怪物平均等级在五十二级，我的等级是五十一级。但是圣光对不死生物有特攻效果，按照刚才的攻略速度，我可以在一个小时内消灭十二只左右，三个小时内连同古籍在内的圣术容量就会全部耗尽。在此之前，三十多只魔物足够供我升到五十二级巅峰。恢复圣力以及补满储存的圣术需要一个半小时，在法力恢复药水的作用下可以缩短半个小时。这样来算，一个周期就是四个小时。一座地下城的魔物数量只能完成一个周期左右，但附近还有三个类似的地下城。两个周期后，我就能达到五十四级左右。等第三个周期完成，第一个地下城的魔物会刷新……复生一半左右。再次按顺序清过去，就又能完成一个周期，只是赶路所花的时间会延长。四个周期过后，我能达到五十五级。这时候就可以到更高级的地下城，那里的魔物等级是五十五级，但考虑到高级地下城中不全是亡灵生物，攻略速度会变慢，一个周期会延长到五个小时。高级地下城的魔物总量也更多，足够坚持两个周期以上。两个周期结束后，我就能达到五十七级。虽然还是无法攻略平均等级五十以上的精灵时期地下城，但回去再清除一遍三个低级的地下城，也能提供高级地下城一个周期的经验量。等我到了五十八级，从四十五级魔物获取的经验会减少。就算这样，经过我的计算，只需要五天。不超过五天，我就能达到六十级。”
这一长串的分析，让罗蒂和蓝清沐都哑口无言。罗蒂直接听懵了，而身为法师的蓝清沐在心中简单计算，发现的确如他所说。按这么高强度且高效率的方式，从五十一级到六十级，的确只需要五天不到。
“可、可是……”罗蒂有些着急，“你不能排除其他因素啊！伤口可以治疗，可装备也是会损坏的！”
“我已经计算了必要的休息时间以及修理装备的时间。不然的话，只需要四天就够了。不信你问问清沐。”
蓝清沐叹了口气，语气颇为无奈：“的确，你的分析我无可辩驳。只是，你所说的‘休息时间’，就是五天睡四个小时？”
“在我的家乡，有个人每工作一小时，就睡十五分钟。考虑到他是普通人，放在我身上时间还可以缩短。”
“可如果这样，那我们有什么用？”罗蒂走到他身边，揪住他的领子，“是你让我来帮你的，现在又制定这种一个人胡来的计划，那我又算什么！”
看到她有些生气的样子，莱茵的脸色变了变，有些歉然：“地下城空间狭窄，我们合作会彼此影响。而且这经验的分配。的确，你们帮我的话，一个地下城也许只需要两三个小时就能清空。可如果这样，等待魔物复生周而复始的循环就会混乱，而且更多的经验会到你们的身上，所以我获得的经验总量反而会减少。到了高级的地下城，那里空间更开阔，也不用担心循环问题，我希望你们那时候能帮我。”
“那在你清理完这三个地下城的时候，我们就看着你胡来吗！”
“你别生气。”莱茵转过头去，“只是……有你们在我身边，我会安心一点。”
这下，罗蒂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了。她看着这个男人的眼睛，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拒绝他的要求。果然，一个人在这种幽暗的地下城里，努力完成这几乎纯理论上的攻略，还要承受着芙蕾尔不在的心慌和恐惧感，他也会撑不住吧。这时候，有朋友在自己身边，的确会安心许多。
对于莱茵来说，用一名网游玩家的思维，去考虑现实中真刀真枪的厮杀，的确可以说是乱来的行为。但对于罗蒂和蓝清沐来说，他是那么有道理。因为芙蕾尔对他太重要，而他的身上常常出现奇迹。
他也不是突然变成天才啊，还是原来那个普通人而已，只是这次充满了决心。
“别忘了卷轴。”蓝清沐提醒到，“既然你决心按这种模式进行，那就要把所有的因素都算进去。你那些圣疗术卷轴可以代替那本书的法术容量，省下恢复这部分圣力的时间。”
“啊，我居然把这茬给忘了。”莱茵挠挠头，“谢了。”
他转回头去，继续朝下一个敌人冲去。看着他的背影，罗蒂不由得在心中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