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面意志……”莱茵一愣，“您是说，您在对抗位面意志？”
“没错。这个位面的规则在不断压缩。它似乎是转向了奇怪的角度，不再把自己孕育的生物作为保护自己壮大自己的族群，而是试图将所有本土物种的意志同化。在统一的位面意志的命令下，这个位面的原生族群会以一种固定到可怕的方式发展，甚至可能止步于此。而位面意志还封死了进出位面的所有可能。吾辈不敢断言，但如果要评判这种行为，‘胆小‘再适合不过了。”
莱茵挑了下眉毛，随后意识到失态：“也就是说，您想要杀回深渊，就得解除世界规则的束缚？”
“没错。事实上，吾辈之所以长时间停止活动，就是为了抗衡世界规则的收束。只要吾辈这个超过位面容纳力量上线的生物还在，规则的收束就会非常缓慢。”
莱茵张了张嘴，突然觉得嗓子里有些苦涩。圣光一开始交给他的任务，是对抗世界规则的收束。可一路战斗在今天，魔王却告诉他，圣光是世界意志的下级，而一直对抗世界意志的，正是魔王本尊。这一下，目的和过程全部撞在了一起。莱茵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究竟应该做什么了。
“我原本的任务，是对抗世界规则的收束。圣光说只有这样，才能送我回去。”莱茵垂下眼帘，“但我已经和圣光撇开关系了。而且……我现在也不想回去。”
“……”
魔王罕见的沉默了。几秒之后，他直视着莱茵的双眼，缓慢地说：
“你与吾辈不同。吾辈身上有王族的荣耀与责任，吾辈必须夺回吾辈的深渊。如果吾辈能像你一样，能被允许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去活，那吾辈在当时就会选择力战而亡。你比吾辈幸运。但你要知道，作为一个流浪之人，想要永久地停留在一个地方，是难以获得的恩赐。”
“您的意思是……”
“只有尽快达到传奇，等你有足够的力量，不依靠圣光也能锁定这个位面的坐标的时候，你才能确保自己能长期停留在想要停留的地方。”
“……明白。”
“这次找你来，自然有地方用得到你。”魔王转过身，又恢复了王者的威严和淡漠，“你应该看见了，普法拉斯亚行省的一大半都在旧族的势力范围内。这是因为这个种族的先祖源生种的意志还没有被吾辈打压彻底。如果你愿意与吾辈达成这小小的合作，吾辈的观测者会告诉你必要的情报。”
“遵命。”
莱茵眼前一黑，再次能视物时，已经出现在了另一个房间里。
“和殿下谈完啦？”月歌懒洋洋地靠在沙发椅上，面前是远视之眼的主法阵，“殿下和你说了那么多，我都有些嫉妒了。你的决定呢？”
莱茵回味着魔王刚才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开始逼迫自己改变对魔王及其属臣的观念：“只要用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哼，还算识趣。虽然殿下说你可以做出自己的决定，但老娘我还是希望做事干干净净。你肯合作，这倒省了不少功夫。”
“话虽如此，我实在不觉得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自知之明。”月歌嗤笑一声，“和你说吧。事情是这样的。”
“在殿下统一魔域大部分区域之前，魔族的各个种族都有为先祖图腾建造神殿。虽然那些石头洞实在没什么水平，但源生种的意志盘踞在其中，处理起来还是相当麻烦。最强大的十个源生种，也就是十大族的图腾，只有普法拉斯亚，也就是人族口中的驭兽魔，这个源生种的意志还没怎么被削弱。说起来原因还有些搞笑，你应该也知道，驭兽魔是控制魔兽战斗的种族。普法拉斯亚，这个源生种擅长精神干扰，但仅仅对传奇以及混乱生物有效。”
“……所以就要带上我？”
“你是圣骑士，精神力这方面多少也有点本事。我们这些属臣都是传奇，更不可能带八阶的魔族去对付先祖图腾。我们抓过八阶的人族去排除精神干扰，但他们都太弱了。你的精神力不必八阶人类弱，加上圣骑士那些花里胡哨的技能。老娘再给你搭把手，应该就畅通无阻了。进去之后，用你的神圣之力尽管搞破坏，精神干扰减弱后就没你什么事了，殿下自然会处理的。”
“那时间……”
“不急。若不是为了应对这次的位面入侵，殿下多半还会再拖一段时间。普法拉斯亚行省的叛军战斗力虽然很强，但他们驱使魔兽战斗的方式也让我们省去了很多组织大规模狩猎的功夫。你先在现在的区域待一个礼拜，把那些积分花掉之后，前往下一个区域再说吧。”
“好的，女士。”
“诺，这是你的东西。”月歌随手把一个翡翠色的戒指扔给莱茵。
“太感谢您了。”莱茵少见的发自肺腑了一次，“对了，我有一件事情想请教您……”
“说吧。”
“关于……”
……
“什么？你想要魔心草？那种东西有什么用？”月歌轻哼一声，“想要的话，去找茉莉。鉴于她对你的兴趣，多半一点小小的‘代价’就可以到手了，不需要用到积分。”
“谢、谢谢您……”
莱茵嘴角一抽，心想还是用积分兑换为好。
月歌看了一眼远视之眼主法阵的水晶屏幕：“看，远视之眼的附属法阵已经安装到麟落之墙的墙头上了。边境的安排差不多已经完成，一个礼拜之后，刚好可以和人族的商队开始第一轮通商贸易。到时候我会带你去贸易站，你可以和同伴们交换一些情报或者资源，这些我们都不限制。”
“其他的，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这样吧。”
空间一阵扭曲，莱茵又被传送回了自己的房间里。照理说，在实力还不够的时候，频繁的临时传送会让人产生相当不适的后遗症。但莱茵发现自己完全习惯了，也许是被传来传去的次数太多了吧。
自己的家当终于到手了，他反手关上房门，开始一件件检视魔纹戒指里的物品。倒不是怕月歌会惦记他这点家底，只是他需要确认一下自己都有些什么。
“白玉鲸脂，莫兰石，秘银粉末……好的，都在。”
制作圣衍洗髓丹的材料大多齐了，只剩下魔心草。其余就是一些元素结晶、备用的飞锤，还有几张卷轴。割裂保护者还在卡昂那里重铸，备用的重铠虽然有，但稍稍不符合莱茵现在的等级和身体素质。
现在无法和艾尔斯兰帝国达成联系，否则莱茵肯定让他们给自己带一套合适的装备来。原本他还抱着不靠装备磨练自己的想法，这一点确实没变。但如果真要帮助魔王去什么源生物的神殿，没有点保命的手段，他一步都不会踏进去。
想到魔王，莱茵心里又开始思绪万千。他原本想过，作为一个异位面的来客，他可以用更客观的角度理解魔族与人族之间的隔阂。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最后居然以这种方式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魔族崛起，与人族展开百年战争，彼此之间杀戮无数，每逢大战都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可真相却是，人族一直视为死敌的魔王，却根本没把艾尔斯蓝帝国放在眼里。不论是人族还是旧族，在他眼中，都只不过是杀回深渊的路途上必须要处理的麻烦而已。
从两族发展的长远目光来看，魔族频繁的战争，成功把矛盾从族内转移到了人族身上，魔族天生好斗混乱的火焰在与人族的战场上被挥发熄灭，稳固了魔族内部的统治，也控制了人口、增加了粮食的储量。从人族的角度来看，魔族带来的巨大威胁，导致西南两大公爵势力的崛起，避免了帝国皇室一家独大。就算是在世界规则的收束下，冒险者阶层还是成功发展壮大。虽然其中包含着自私、欺骗与欺压，但冒险者依旧成为了艾尔斯兰帝国重要的基石，很大程度上消除了魔兽和魔族袭击人类普通居民的隐患。
可不管怎么想，莱茵就是无法释怀。
他亲眼看过人族的战士在战场上保家卫国英勇捐躯，也体会过与生死之仇的冒险者冰释前嫌共同对敌。他目睹了人族高层传奇强者之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体会了帝国各大势力在平静的表现下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而那个男人，魔王。他所造成的这一切死亡痛苦磨难，在他眼中……不，这一切根本就未曾进入过他的眼中。他的眼里只有燃烧着无尽狱火的深渊，只有尸骨堆积而成的鲜血王座。
莱茵不可否认，藏剑的伟大，帝国的伟大。魔族的伟大，魔王的伟大。
可是，在这种伟大的光辉之下，多少平凡的人的生命燃烧殆尽却散发不出一点点属于自己的光芒。
站得越高，看的越远，地面上的人也就越渺小，直到完全不见踪影。
莱茵也是强者了。六阶巅峰，独一无二的圣骑士。他也学着用强者的角度去观察这个世界，去感受到更崇高的巅峰，去忽视碍手碍脚的优柔和无谓的思考。
可他想，哪怕自己达到了传奇，哪怕自己和魔王并肩，自己终究无法成为他们。
他想，不论如何，自己永远只能是也永远只愿是一个，普通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