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说的是工作？”班主任十分惊讶，一度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原本他以为白沐风可能是故意不想上晚自习的，因为初中的时候学生们就没有晚自习的课程，而他猜想白沐风可能就是不习惯晚上还要待在学校才旷课的。
他教学十余载，什么样的奇葩学生没见过，本以为白沐风只不过是普通的厌学罢了。但没想到事实比他的猜测还要奇怪，他还是第一次听见学生对他说自己已经有了工作，并为此每天都要旷课。
“是的，一份兼职，但是每天都要去上班。”她淡淡地对班主任说道。
“你为什么要去找兼职工作？”班主任皱了皱眉，他的确很不赞同学生在最应该认真学习的时候被别的事情耽误。高中是人生中重要的一道分水岭，很多人都曾经在高中放纵过自己，但步入社会后大部分人都会开始后悔曾经的无知与肤浅。
即使是这些年，也经常有他曾经的学生打电话过来向他倾述如今生活的不易，对当下疲惫的生活不满却无力改变的现状。很多人都是从怀念当初的高中生活开始谈起，越聊便越是感触，整通电话里的话里行间透露的都是满满的后悔。
有些情感丰富的女学生，往往在怀旧的时候眼泪就突然决堤了，哽咽着问道：“老师，人生难道真的就没有重来的机会吗？”
对于这类问题他往往也只能沉默，听着电话里的小声啜泣也跟着心情沉重，最后只能用“你们还年轻，人生的道路才刚刚开始，不要总是沉浸在过去的失败中而感伤，眼光要一直朝前看，才不会错过当前的风景。”这类话语来劝诫他们。
人生其实就是站在这些无数的岔路口中间，并不是说自己选的路即使撞的头破血流也得咬牙走下去，但是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而负责的。他作为班主任而言，能做的最多也只是像灯塔一般，为自己的学生们指引方向。
他担心白沐风也是这样，在最应该学习的年纪却被其他不该有的心思给耽误了，高中并不是急于赚钱以证明自己的时候。为了捡芝麻却扔掉西瓜实在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但是白沐风的回答也让他发现事情并非是他想象的那种情况。
“因为我需要这笔生活费。”白沐风直视着他的眼睛，眼神不躲不闪。
“可你之前也说过是有人抚养你长大的，不是他给你生活费的吗。”班主任有些迟疑地看着她，奇怪道。
“早就断绝关系了。”她冷冷说道。“现在我是独自一人生活，总得给自己找份经济来源吧。”
班主任沉默了会，才说道：“你现在应该还没满十八周岁，你的法定监护人是谁？”
法定监护人？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亲情要是沦为必须用法律来约束的话，便已经失去了亲情的意义了吧。
“就是之前那个人。”她淡淡说道，语气无喜无悲。
班主任的眉毛再次皱成一团，十指用力地交叉在一起。
白沐风的家庭状况似乎有些复杂，这是他所没有想到的一点。原本以为只是很简单的旷课，但现在却发现事态已经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而他现在对白沐风的家庭状况也确实是不甚了解，很多事情也不能立刻就下定论。
所以他打算从另一个角度来了解些情况。
“你是在做什么兼职工作？”他问道。
“在一所酒吧里兼职服务生。”白沐风一脸平静。
“酒吧？”班主任皱起了眉，表情也有些不好看。他这一辈人对酒吧这种场所完全没有好感，多少肮脏的丑闻都是发生在这些灯红酒绿的场所里，所以他下意识地就想否定白沐风的工作。
“酒吧这种地方，不适合学生出入。”班主任严肃地看着她，表情很认真。
白沐风也看见了班主任在刚刚听见‘酒吧’一词后下意识地流露出的厌恶神情，也明白了班主任此时是怎么想的。
她只好向班主任解释道：“是很正常的酒吧，没有那种不良的现象，而且我也只是做兼职，一般只负责打扫卫生和清理工作而已。”
“这酒吧叫什么名字？”班主任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但看上去还是有些担忧的神情。
“胡桃夹子。”她稍微思索了下，就说出来了。
“胡桃...夹子？”班主任有些纳闷，“这都什么稀奇古怪的名字？”
是有些奇怪，但是酒吧里有很多英国大兵的木偶，能一开一合的下巴也是蛮有趣的。白沐风想起了酒吧里那些装饰用的木偶，觉得它们呆愣的神情有些好笑。
“酒吧方面是怎么给你结算工资的？”班主任继续问道。
“日薪80元，一周结算一次。”她如实答道。
“工作时间呢？”
“下午六点到晚上十二点。”
班主任再次皱眉道：“上班到这么晚，你每天怎么休息？你每天为了赚这些工资，而耽误了自己最重要的学习时机，你觉得值得吗？”
白沐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冷冷说道：“不值又怎么样，如果我没有这份兼职的话，我甚至没有机会出现在这里。”
班主任怔了一下，身子向后仰去，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道：“你难道没有其它直系亲属吗？一直以来都没人管你？”
“没有...”白沐风犹豫了下，其实亲戚应该是有的。只是那个男人的老家在很远的另一个省份，早就没有联系了，现在应该是两方都不清楚互相的情况。
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母亲是和那个男人私奔出来的，因为即使是在母亲病重的时候，她也从没见到过母亲那边的亲属过。 小时候倒不觉得缺少了什么，但现在想起来还是很奇怪的，也许这也是造成她自幼以来就对亲情淡漠的原因之一。
班主任叹了口气，现在他已经没有理由去阻止白沐风去做这份兼职了，但出于老师的角度来讲也不想看见自己的学生在这个年纪就要为生计操心。
可是他一时间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只好有些无奈的对白沐风说：“至于你旷课做兼职的情况我们先放一放，这件事我们以后再想办法解决它，我们来谈谈下一个问题。”
班主任说到这时，神情也严肃了起来。他站起身来，从办公桌上的一堆文件中找到一份档案袋，拆开后拿出一张纸质材料递给她。
她拿到这份材料后，发现这正是自己初中时候填写过的学籍档案资料。她有些不解，但心里也隐隐有了些猜测。
班主任此时正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她，有些不可置信道：“白沐风，你真的是男生？”
档案袋的封面是有学生的个人信息的，里面的材料也会要求学生再次填写完善各人资料，所以基本是可以排除白沐风一时写错的可能性。再加上他手上也有一份学生的基础信息表，当时看见白沐风的性别一栏还以为是她填错了，可是这几天他找出档案袋来才发现白沐风的性别栏都是很明确的写着‘男’一字的。
但是他还是有些不确定，所以现在特意找来白沐风来当面问清楚。毕竟白沐风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女生，顶多穿着方面比较中性罢了，而且在与他说话时，声音也是很清冷的女声，他甚至开始怀疑档案袋是不是也写错了信息。
白沐风在听见班主任的问题后，心脏猛地跳了一下，终究还是提到了这个令她感到不舒服的问题。
她看着班主任那复杂的眼神，半晌后还是轻轻的点了下头。
“嗯。”
她注意到班主任吃惊的神情，心中已经做好了被厌恶的心理准备。老一辈人对她这种人会有多少包容心呢？多看一眼都觉得是变态吧。
但是班主任出乎意料地并没有露出嫌恶的表情，而是有些奇怪地问她：“那你为什么要打扮成女生的模样呢？”
“一些私人原因。”她淡淡地说道。
“不能解释吗？”
“...为了怀念一个人。”她看向办公室窗外的树冠，目光悠远而静谧。
“而且，我的兼职工作只招女性服务员。”她有些许无奈的加了一句。
班主任沉默了一会，继续问道：“那你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她酝酿了下，对班主任说道：“这是伪声，一种发声的技巧罢了。”只不过这句话是用她的本音说出来的，虽然听上去还是很中性，但多少能听出来是一个男生的声音。
班主任则是一脸震惊，完全没想到白沐风还有这种妖孽的技能，不过也让他终于确信了她是个男生了。
他面色古怪的看着白沐风，问道：“那你身边的人清楚你的身份吗？我是指，他们知道你其实是个男生吗？”
白沐风想了想，淡淡地回答道：“应该不清楚，但我也不在意他们的想法。”
班主任顿时感到一阵头疼，白沐风的外表太具有欺骗性了，即使是穿着现在这种很中性的服饰，也没有人会认为她是个男生，何况她本身还十分擅长伪音，一眼看过去和正常的女生实在是没什么两样。
要不是他作为班主任有自己学生们的资料，恐怕他也发现不了，何况班上那些和白沐风本就不熟的人，更是早就认定了白沐风的女生身份吧。
现在一来就十分难办了，他本想开口让白沐风不要再伪装下去，可是仔细一想也不太好。一是白沐风并不一定会听从，二是身份曝光后学生们对白沐风的看法也会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现在的学生们的精力都太过旺盛了，到时总会跳出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把‘白沐风原来是个伪娘’这件事传播开来。这必将给她的生活造成极大的影响，他害怕到时候光是流言蜚语就能摧毁掉眼前这个学生。
“ 你知道你的性别曝光后会造成的后果吗？”班主任坐正了身子，严肃地看着她。“一些人会用及其恶毒、糟糕的词语来辱骂你，破坏掉你的生活。”
“我知道，但我无所谓。”她冷冷地回答道。
“不可能真的无所谓的，被人天天戳着脊梁骨骂，不是所有人都能忍的了的。”班主任看着她叹了一口气，想说些什么却又不好开口。
比暴力更可怕的是语言冷暴力，暴力只能从肉体上打倒一个人，冷暴力却能从精神上完全摧毁掉一个人。
班主任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闭上眼睛开始沉思。而白沐风则安静地眺望着窗外的远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班主任睁开双眼，看着她说道：“我尊重你的选择，我可以在这高中三年内把你看作普通的女生来对待，并帮助你不透露你的性别信息。”
她吃惊地看着班主任，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别惊讶，我其实蛮喜欢张国荣的。而且，我也希望你能尊重我的班主任身份，向我保证成绩不得跌下班级前十。”班主任看着她惊讶的小脸，笑了笑，继续说道。
“我看过你初中的成绩，很不错，似乎一直在班上都是名列前茅。因此，我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班主任冲她狡黠地笑了笑，很有几分得意的意味。
“怎么样，我定下的这个协议，你认可吗？”
班主任靠在椅背上，交叉着手指，一脸从容地笑着看向她，一扫之前沉闷的气氛。
PS:昨天姑苏感冒了，所以断更了一天，不好意思~ 虽然姑苏没办法加更，但今天这章是四千字大章QWQ 希望书友们能满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