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狗蛋和婶子蹲守在主路不远处的荆棘丛里头，棘刺被小心拨开又被缓缓盖在身上，可即便再如何小心谨慎终究是把身上几处刺出了几个小伤口，虽然由于麻衣足够的结实没有被划开口子。
但毫无以为粗布麻衣可是对付不来这些尖刺的，那一个个细小的空洞在这此时此刻被无限放大，荆棘丛可不会和你讲道理，那些刺就像长了眼睛一样专挑一个个小孔进来，把瘦小的李狗蛋扎了好几处小小的口子，虽然不会流淌出鲜血，但疼痛和难以抑制的酥痒感却着实不是那么好忍受的。
隔壁婶子再次打量起自己身边趴伏着的小子，尽管是自己一步步看着他慢慢长起来的，可婶子却从来没觉得自己看透过李狗蛋，他就像是一个黑色的圆球，时间没有把他慢慢冲洗成白色，反而慢慢把他从一个漆黑的小球变成了越加漆黑的大球。和自己曾经见过的所有小孩都不同，如果不是见过这孩子在和老爷子呆一起的时候偶尔开口言语过，婶子甚至都不知道原来自己以为的“可怜小哑巴”，居然是个能言语的正常小子。
婶子平时也有想着法儿逗他说话的时候，但在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面前，却是一点同龄人嬉戏打闹的调皮劲儿都没有的沉默，所有对他的调笑言语都会像是滚落进了一个黑色的空洞一般，无声无息的消失。
婶子把这个归咎于李狗蛋自小就失去了亲生父母，想来是受到过什么刺激导致的。对于鲜少对来自外界事物的刺激做出相对应的反应，婶子总是带着越加柔和的眼神看待李狗蛋，眼神中总是混杂着一丝母性的气息。
这或许是因为她和丈夫始终膝下无子导致的吧，难免会对近前的孩子产生疼爱之心，哪怕这个孩子沉默寡言从不多说半句话，偶尔抬起头看着面前人也是冷漠更多一些。
当然，最多的还是平静，让人难以忍受的那种平静。只有李狗蛋的爷爷走了时候，他的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才泛滥过波涛，就像一池黑水被冷冽的北风吹皱，泛起一圈又一圈波纹。
婶子觉得自己也许永远不会知道此刻正安静趴伏在自己身边的孩子，心里头在想些什么。那双看起来偶尔会让人有些不安的黑瞳，此刻也平静地注视着山路的尽头——庄稼汉子离去的方向。
这几日的星夜兼程已经快把三人的体力掏空了，哪怕是一路奔波期间也有休息不少次数，但过去的长时间夜色赶路已经算是彻底扰乱了正常的作息生物钟，之前一直低头只顾着赶路倒还不怎么觉得，此刻仅仅是趴伏着小憩片刻，却着实有一种一睡不醒的趋势。
婶子只觉得这几日赶路，周身的汗水把粗布衣服里里外外打湿一遍又一遍，被烈日灼灼之下复又晒干，一件青色衣裳前面愣是被晒出了一层淡淡白色的结晶盐。
在阳光的照射下摩擦着干涸略微皲裂的皮肤，直把周身凡是被太阳炙烤过的裸露皮肤刮下死皮来！浑身上下的肌肉肿胀酸痛以及皮肤晒脱皮带来的疼痛掺和在了一起，脚掌也不知又起了多少水泡，这几日的休息时间基本就成了细细挑破大水泡的时间了，脚掌裹上了不知多少层稍微细致点的纱布——平时省吃俭用从村里还来的，本打算逢年过节拿出来做成几件好衣裳，现如今就只能便宜了双脚了。
透气和舒适的布覆盖已经压了一小层药草的脚上，踩起来依然钻心的疼。
稍微转了转身体，好让整个趴伏的姿势更加舒服些，这算是这几日唯一一次身体接触整个地面的时间了。
很快地，疲乏和困倦只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战胜了警惕的需要，到底是身体先吃不住了，这时候也没时间继续困惑于李狗蛋为何依然精神焕发了。在彻底放松脑袋的同时，婶子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似有换无地勒在心头——男人啥时候回来，那些黑烟到底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