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勇者的和平
中部战线雪野地区，血与火弥漫的混乱战场上，在魔王骑士团的介入下，莱恩帝国大军已经全面崩溃，放眼望去，整个战场上都是乘胜追击的王国联盟军部队追杀溃退的莱恩帝国军部队的场景，虽然有些地方还有少部分莱恩帝国军部队坚强地组织起了反击，却也是无力回天了。
战场左侧，魔王骑士团步兵后阵这边，魔王骑士团副团长、天才锻造师少年火龙无聊地放下了双筒望远镜，从已经毫无悬念的战场上移开了视线，“凡人的军队，终归只有这种程度……已经快结束了，女巫参谋，差不多该你进行试验了！”
魔王骑士团后阵不远处，正在指导一批魔王骑士团士兵往投石车上安装投掷炸\药包一般的特制大布包的魔王骑士团参谋女巫听到火龙的喊话，立刻转过身来，“终于快了吗？这么可笑的战斗，要不是魔王阁下说想玩一玩，我直接就能用这场试验终结整场战役。”
“你那试验真的没问题吗？”火龙听到女巫这么说，突然露出有点心里没底的表情，毕竟在锻造与机关技术上登峰造极的他对于女巫那些神神怪怪甚至有些超自然的技术秉承着科学的怀疑态度，“你有十足把握控制住那些东西吗？听说你们森鬼一族曾经不就是因为这个禁术几乎灭绝的吗？”
魔王骑士团这个擅长操纵瘟疫、还掌握着一些特殊领域技术的女巫参谋是沃尔德大陆上几大特异部族之一的森鬼一族后裔，与萨拉他们拥有超常怪力的魔雪一族不同，森鬼一族主要掌握着一些超越常识的特殊技术，比如女巫参谋控制瘟疫的手段，还有第四皇子手下那个名叫卡巴的杀手（也是森鬼一族的后裔）控制虫蛇的特技。
“是的，我们一族确实曾差点因为这种试验而灭族，但是今天我已经彻底完成了那个禁术。”女巫参谋说着说着，黑色面纱后面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笑意，她终于将一直背在背后的那只手伸了出来，那只手上戴着一只兽皮做的皮手套，举到面前端详，“今天，我们魔王骑士团将获得魔的力量，成为真正的妖魔之师，我们森鬼一族千年的夙愿也终于要得到回报了。”
王国联盟十几万大军的重围之中，突入敌阵无从脱离的苍风勇者骑士团队列中部，正在上演着魔王与勇者的决斗。
置身这凶险绝望的战场，置身这穷途末路的绝境，茉莉此时只觉得时间仿佛凝固了，只剩眼前残酷的一幕。
萨拉小脸上带着惊愕的神情，动作僵硬地站在那里，挥下的锁链巨剑被戴维单手硬接了下来，而戴维的长剑刺中了萨拉的胸口，鲜血从伤口周边晕染开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发出嘶声惨叫的并不是被剑刺伤的萨拉，而是一旁没能赶上的茉莉。茉莉如濒死的野兽一样大吼着，以超越自己极限的速度冲了过去。为了自己片刻前的踌躇与迟疑而错过的事情后悔也没有意义，现在能做的只有拼命。
茉莉的身法确实很迅捷，但是还不够。在茉莉抢到附近之前，戴维已经将手中的剑送了出去。
已经刺中的长剑再向前一进，却没有贯穿萨拉的身体，反而是脱离了目标。萨拉在被剑刺中之后是惊愕地呆住了一瞬，但是立刻反应过来，脚下发力向后猛地一跃，暂时脱离了戴维长剑突刺的攻击范围。这次，戴维并没有放弃追击，从半站起身的动作一下切换成前跃，追上去迅猛的一斩袭向避无可避的萨拉。
下一瞬间，戴维的追击被迫停住，因为茉莉的短剑已经逼至他的鼻尖了。茉莉看距离还差一点，干脆将手中仅剩的两把短剑中的一把向戴维的面部投掷了出去。戴维不得不一偏头，避开了飞射而来的短剑，斩向萨拉的剑也没能命中。这时，茉莉冲了过来，不要命地撞向戴维，以空着的那只手带有护臂甲的手臂施展肘击撞在戴维横着格挡的剑刃上，另一手的短剑一记快绝的割喉斩直取戴维的颈部。
茉莉这一招是拼命的舍身攻击，戴维拿着的剑可是魔王骑士团那种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茉莉这么一肘击撞上去很可能丢掉整条手臂，但是茉莉此时已经顾不得许多了。面对茉莉这拼着两败俱伤的一招，戴维也没法强行突破，只好脚下向后一遁，和萨拉一样后跃开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三人飞快地交手，然后分别退开去。
“傻丫头！你的伤……”茉莉心乱如麻，一边要单手横着短剑警戒着那边戴维的动向，一边用没拿短剑的手按住萨拉的肩膀，语调颤抖地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字句。茉莉这时才注意到，自己刚才迎着戴维剑刃撞去的那只手还在，并没有被斩断，只是护臂甲上留下了一道划痕。
“呜……小茉……我……好像……”萨拉痛苦地捂着自己胸口的伤，身形摇晃，似乎就要因为伤重倒下，再也爬不起来了。然后，萨拉突然站稳了，表情中带着一丝困惑，“好像……伤的也不是那么重。”
“诶！？”茉莉听萨拉这么一说，才发现萨拉胸前的伤口并没有流出太多血，伤的并不深。似乎是因为剑刃被肋骨卡住了，没有刺伤内脏或动脉，否则就要血如泉涌，救无可救了。
【这么说来……那把剑……】茉莉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蹊跷，戴维那把剑确实是削铁如泥的，但是戴维刚才以远超人类的力量与极速连续斩杀了五十多个勇者骑士团的士兵，那把神兵利器终归还是有点吃不消，有点卷刃变钝了。这才没有完全刺穿萨拉的身体，也没能切断茉莉的手臂。
“小茉，听我说……”这时候，萨拉突然装作站不稳，靠在了茉莉身侧，压低声音说道，“其实我现在是有点不舒服，但是还能坚持战斗，等下给我制造一个机会，我有办法一招取胜……”
【……】听萨拉这么说，茉莉心中感觉很复杂，看着萨拉那略显苍白的小脸觉得心疼，想立刻让萨拉脱离战斗，但是又没有办法。矛盾的思绪在心中纠缠着，让茉莉觉得非常难受，却被萨拉下一句话所平复。
“没事的，小茉，有我在，所以没事的。”萨拉靠在茉莉的肩膀侧面，抬头对茉莉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真是的……是这样啊……】低头看着萨拉的笑脸，茉莉突然觉得有点释然了，无言地对萨拉点了点头，准备行动。至少这次两人不是分别在战场上各自为战，而是共同面对困难，并不孤单，【不是这个傻丫头不能没有我陪在身边，而是我不能没有这个傻丫头陪在身边……吗？真是，真是的啊……】
那边，十米之外，戴维也不是毫发无损的。虽然因为及时抽身没有被茉莉的短剑划伤，但是因为乱来地正面硬接萨拉的锁链巨剑重击，没拿剑的那只手手腕的关节错位了。
“哈哈，空手接剑果然有难度呀????”戴维将长剑插在地上，将关节错位的手腕“喀拉”一声推回原位，然后拿起长剑，切换成双开刃结构没有卷刃的另一侧剑刃，再次摆好架势，准备再战，“小不点，刚才说了这场战役的事情，现在再来说说我们的事情……”
还没等戴维说完，茉莉与萨拉已经一齐全速冲了过来。
“为了和平！打倒坏人！”萨拉大喊着一巨剑横扫向戴维的面部。
“竟敢伤害我家傻丫头！去死！”茉莉大喊着，配合萨拉从另一侧一短剑刺向戴维身侧。
“都说别无视我的话了！”戴维恼火加癫狂地大吼着，将长剑高速挥舞成一片交错的寒光，以超高速的猛烈连斩，正面迎击两人的配合攻击。
面对狂风暴雨一般迎面袭来的斩击，萨拉将锁链巨剑从横扫改成了横推，横着巨剑宽厚的剑身向使用盾牌一样进行防御格挡。
纷**错的无数剑光带着巨大的力道接连狂轰在萨拉横举着的锁链巨剑上，随着连续爆炸一样的轰鸣迸射着大片的火花。即便以萨拉的怪力也很难与戴维那兼具极速与怪力的连斩对抗，但是单方面防御支撑片刻已经足够了。
在萨拉全力防御的时候，茉莉如同幻影一般轻盈地飞速绕到戴维身侧，以单手的短剑使出快绝的连续突刺，将连片锋锐的剑光泼洒向身上没有半片铠甲防护的戴维，逼得戴维不得不收剑连连格挡。萨拉趁这个几乎也转守为攻，锁链巨剑挥舞成一片裹挟着风雷之声钢铁暴流，向进行格挡的戴维碾压而去。
锁链巨剑大开大合的猛劈乱斩，与短剑寒光游走的敏捷连斩，交织成相辅相成的连击，逼得兼具速度与力量的戴维也不得不挥剑格挡着步步后退。茉莉与萨拉对付戴维那凌厉的剑锋，采取的是分工打法，萨拉以笨重的锁链巨剑主要负责防御，而茉莉以虽然没有多远的攻击距离却灵活至极的短剑见缝插针地攻击，等茉莉那高速且危险的攻击将戴维逼退之后，萨拉再大幅度全力挥剑追击。
剑光与火花交替乱舞之间，茉莉与萨拉两人配合无间地穷追猛打，不给戴维留反击的机会，而戴维以一敌二，又要一心二用地应对两人完全不同的攻击模式，倒是有点吃力。
“若是连战斗的意义都不了解，战斗就没有意义了！”戴维被压制得有些不耐烦，突然大吼一声，手上挥舞的长剑突然加速，瞬间挥出数发的连斩，几道寒光交叠在一起，火花四溅地击在萨拉格挡的锁链巨剑上，以强劲的爆发力削断了巨剑上的多条锁链，“所以先听我说完！”
萨拉以前用那把二百多公斤的超重型锁链巨剑都无法与戴维抗衡，现在换成这把两把五十公斤巨剑合并成的、份量不如原来一半的锁链巨剑自然更抵挡不住，被戴维这一击轰得踉跄退开好几步，巨剑险些脱手。
“还有，我没邀请你这靠着诅咒战斗的弱者！请退场！”一招击退萨拉之后，戴维满怀杀意地飞身冲到茉莉身侧，一记大幅度的横斩从死角直袭向茉莉背后。
“就是现在！”茉莉明白了萨拉刚才的想法，不顾体面地弯腰前扑，一个前滚翻狼狈地勉强躲过了戴维的斩击。
这时候，戴维全力一招想要秒杀茉莉，却被躲开，注意力被暂时转移了。那边的萨拉的二合一锁链巨剑被戴维之前的攻击劈断了锁链，此时，萨拉双手抓住两把巨剑的剑柄，猛地一掰，将锁链尽断的二合一巨剑重新分成了两把巨剑。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萨拉气势十足地大吼一声，拼上最后的力气，手持双剑朝戴维猛冲过去。
戴维这下又被手持两把巨剑杀过来的萨拉转移了注意力，茉莉那边趁机一个翻身爬起来，施展身法全速冲了回来，手中短剑全力刺出。
此时，茉莉与萨拉一下变成了夹击戴维的形式，两人分别从两侧冲过来，萨拉的两把巨剑在高速挥舞下，化为两片呼啸的铁光，从两侧斩向戴维，茉莉则从另一面不顾许多地飞身扑向戴维，手中的短剑以最快的速度从最短的距离直取戴维的颈部。这就是萨拉之前想好的杀招，由茉莉给她创造一个机会，然后突然将巨剑拆开，双剑齐斩，出奇制胜。
戴维确实有着兼具超常速度与骇人怪力的特殊体质，但是也并不是万能的，即便是他也很难用一把剑招架三把剑从不同角度的同时攻击。以数量翻倍的多方位攻击弥补双方战斗力的差距，这就是萨拉想到的、茉莉也很默契地明白了的、此时唯一行之有效的战术。
“哈！”在这一瞬间，面对这凶险的夹击，戴维丝毫也没有惊慌，甚至没有举剑格挡，反而是冷笑一声，松手放开了手中的长剑，放开了自己唯一的武器，赤手空拳地应对茉莉与萨拉决胜的联手攻击。
戴维破解夹击的方法简单有效，先是飞快地反手一把抓住了茉莉握剑刺来的手臂，然后猛地一甩手。茉莉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被铁钳一般的爪子掐住，然后被猛地一拽，关节几乎脱臼，同时自己双脚离地，整个身体都被拽着飞了过去。戴维这是凭着蛮力将茉莉整个人拽着甩过头顶，猛地砸向另一侧攻过来的萨拉。茉莉就这样身不由己地直接飞过去砸在了萨拉身上，萨拉遭到这意外的一击，双手拿着的巨剑脱手，整个人被砸得倒飞出去，与茉莉一起飞出三四米，摔成一团又翻滚了两三米的距离才停了下来。
茉莉被这么翻天覆地的一摔，总算发觉了。从一开始，她就觉得戴维那力量有些眼熟，现在看来简直就……
“哈哈哈哈！小不点！你也发现了吧？”戴维在那边捡起了长剑，却还是不急着追击，任凭这边茉莉与萨拉忙乱地从地上爬起，“我们的力量是一样的！所以我才期待你能成为与我对抗的勇者！”
【是一样的……】茉莉迷茫地扶着萨拉从地上站起，突然觉得仿佛明白了些什么，某些至关重要，却又无能为力的东西，【那个白衣服疯子的怪力和傻丫头……几乎就是一样的……】
“让我来告诉你这种力量的真相吧！”戴维愉快地说着，从那边捡起一把萨拉掉落的巨剑，将巨剑随手扔到了萨拉脚边，“这种力量是隐性的特殊血统因为后天原因，失控觉醒而带来的力量，你我的血中，可能都混杂有魔雪一族、或是其他哪个异常部族的血统，虽然力量觉醒的后天原因不一定是什么，但是这份力量的代价应该是一样的。”
“……”萨拉低垂着脑袋，目光暗淡地支撑着体力透支的身体勉强站稳，几乎没有去听戴维在说什么。这些她之前已经听那个魔雪一族的背叛者亚伯勒这个仇敌说过了，只不过那时茉莉没在一旁听到那些话。
“这是以消耗自身生命为代价的力量！人类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这种力量的负担！所以用这种力量战斗的人都活不长！”戴维表情激动地说着等同宣言自己死期不远的话语，语调中却还带着一种扭曲的快意，“我和你一样，我们都是为了杀戮而生，为了杀戮而死的消耗品！这个乱世就是能让我玩到死的乐园，而我一直想要一个和我对等的玩伴，那就是勇者！”
【是这样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光是听到戴维那疯疯癫癫的话，茉莉当然不会轻易相信什么，但是最近几个月来，根据茉莉自己看到的萨拉平时的种种反常迹象，也不由得让她觉得，戴维说的那才是正确答案。萨拉本就是个看起来就很娇弱的小孩，只是萨拉平时的超常能力与坚强的内在总会让人忘记这点，茉莉早就觉得萨拉那来历不明的力量很危险，早就担心萨拉那脆弱的身体能否承受得住，早就注意到萨拉时不时表现出的不适症状，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原来是真的这么回事。】
“神话传说中，总是那些人与神混血的半神才是最强的！说不定像我们这样不完全继承异族血统的力量失控者作为杀戮机器才是最完美的！也就是说，只有你才最可能成为与我对等的勇者！”戴维兴奋地嚷着，就像个即将得到一直想要的玩具的小孩子，“小不点！你即便知道了自己是在消耗生命地战斗！即便知道了自己继续战斗活不了多久！即便知道了自己作为杀戮者的宿命！你依然选择战斗吗？那就来吧！不要有所保留！不要顾忌消耗寿命！燃烧你所有的力量与生命！和我战个痛快吧！！！！！！！！！！！”
“啰嗦！吵死了！莫名其妙！”萨拉如同被逼到末路的野兽一般大叫起来，脚步不稳地走上前，捡起戴维扔过来的巨剑，目光凶狠地摆开了拼死一战的架势，“那些我当然早就知道了！我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从没想过要放弃！那些大铁块确实是毁灭我家乡的敌人，但是真正害得我和许多人家破人亡、害得我不得不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是战争本身！战争才是我真正的仇敌！所以我要为了和平而战！战到最后！”
萨拉发狂地大吼着，拖着那把失去了锁链缠绕的巨剑，就要冲过去与戴维拼命，却突然被阻止了，被一把旁边伸过来架在她脖子上的短剑阻止了。萨拉惊讶地睁大她那双茶色的大眼睛，转过头来，映入她眼中的是茉莉平静的脸。
“够了，傻丫头。”茉莉表情平静，语调平淡，握着架在萨拉脖子上的短剑的手没有一丝颤抖，“你做的已经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