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彷徨无地,你我无处可藏

作者:印法流 更新时间:2017/8/9 12:59:46 字数:3642

北国贺天大雪,冰霜滚地,一年又是一度,拉伊莎就在夜半寒风呼啸中降生在一栋小木屋里。西伯利亚的深处,无数松柏山林如浪涛一般的淹没,湖畔边的小村落世代居住着三两白人口。

拉伊莎的出世并没有给任何人带来了喜悦,她只是单纯的负担,母亲咬牙生下,挨打顶着谩骂,也固执的想要让拉伊莎看看这个世界的模样。毫无疑问村里的居民认为拉伊莎的母亲是何其恶毒,对拉伊莎充满了怜悯但也有掩饰不住的无奈。

这是末日的世界,孩子从绝望中诞生, 他们原本已是一堆腐朽之人,为何仍要拉着拉伊莎一同受苦。

大学,冰霜,拉伊莎的童年在这似乎永远化不开的白色中消沉,她出生的时候村子里头能吃的已经很少,大冬天的有时候猎人们走出几百里都打不到任何的猎物,他们必须翻山越岭到海边去捕鱼,若能够在极冻地带逮着一直消瘦的北极熊来自然是欢天喜地的事情。

一头北极熊可以给他们带来的热量,剥皮抽筋拔骨吸髓吃肉,似乎又有力气继续在这丑陋的世界中苟延残喘下去。

拉伊莎身体极好,逐渐成长,在极其有限的食物中也能熬存下来,但村子的老人们不断逝去,再也没有新生儿的诞生,她是一个意外,她的年纪最小,比她稍大一点的都足足隔了十二之多。

等到拉伊莎十四岁的时候,村子里头的大部分村民已经埋葬在了皑皑白雪之中。拉伊莎知道的,她的存在瓜分了这些人生的希望,她的母亲是自私的,因为他们根本没有能力给予自己未来,甚至连温饱都做不到,她作为一个孩子,只能够无知的剥夺别人的食物,在分配上,又极大程度的要压榨这这团小小社会的资源。

可尽管如此,没有人埋怨她,所有人其实都无所谓明天,死亡或许是解脱,在被世界遗弃到角落的一瞬开始,这一百年来他们已经放弃了希望。

所以离开吧。

十四岁的某一天,拉伊莎听到村里的老人说。

离开家园,离开这祖祖辈辈生活了几百年的土地,南下,到温暖的地方,在被龙种吃掉之前,看看春暖花开。

他们沉默,并选择了接受,他们想要逃离这里,死亡已经无所畏惧,与其没有希望的活着,倒不如临死前再看一眼外头花花绿绿的世界,不只有天地浑然一色的雪白。

于是村子里头剩下的二十多人,披星戴月,逃之夭夭。

对于拉伊莎而言,这简直就如同旅行一般不是么。

他们翻山越岭,在陌生的山林中穿行。

明天,又是会见到怎样的景色,南国的花色,树叶轮廓,土壤脚底踩过的质感。

雪白在眼界中褪去,他们翻过山河大岭,穿过平原,他们一路上失去了无数的同伴,他们见过无数的龙种,那游走在大地之上,巨如丘陵,也有盘旋翱翔在空中的,似古大鹏展翅,当拉伊莎回过神时,岁月流逝,身边也只剩下自己单身一人而已。

活下来,还想要继续活下去。

她明白的,这一行人带着绝望南下,不反抗也不会拒绝被杀戮的行径,唯独拉伊莎想要活着。他们是一段寻死前的旅途,而自己则是寻找希望的求生之道,正如那老人某一天所说的一般,离开吧。

离开这里……到遥远的南方去,哪里有温暖的山河雨水,那里,拉伊莎可以活下去。

他们披星戴月,从自己的村子中逃之夭夭,然而他们彷徨无敌,天下之大,却又无处可逃。

于是在这样的一天,拉伊莎碰到了伊桑,被他带回到了海上都市。

……

看着缓缓停在自己小破楼前的轿车,伊桑面露无奈,没想到居然会专门派人把拉伊莎给送到家里。

“我是个单身男性,让这么个小姑娘和我一起住不好。”伊桑对着跟随工作人员一同过来的阿尔雅迪说道。

“得了吧,我脱光光在你面前都不为所动,何况你是那位大人的丈夫,你的品行,全城人都信赖着。”阿尔雅迪挠头说道“虽然你身份上有些特殊,但是我们并不打算破例,如果你确定不愿意监护,可以申请转移权力,但暂时她得和你住在一起。”

“那不是信任我,只是信任凡姿而已。”伊桑有些烦恼,但还是接过了拉伊莎的行李。

他们所有人对凡姿的美好幻想,似乎有时候都会延伸到自己身上,凡姿的丈夫想必在她的眼光下,也是一名顶天立地的猛男,而伊桑-烽华的评价,在要塞上一直风评极好,从来没有给凡姿丢份。

但伊桑觉得,那不过是无比累人的伪装而已。

目送政府的公车离开,伊桑带着拉伊莎进楼。

“每个人,都有千百个不同的理由,最后来到了同一个地方就是这海上都市。大家天南地北,有着不同文化背景,各有快乐幸福悲惨难以回望的过去,我们从来不会要求这里的人忘却曾经,但还是得欢迎一下不是么,欢迎来到新世界。”

伊桑笑着对拉伊莎说道。

“中文,太难学了。”拉伊莎对伊桑的亲密,不单只两人极具缘分的生死与共,更因为伊桑是极少数能够说俄语的交流对象。

“你知道么,在以前大世界的时候,中文和俄语,是世界上公认最难学的两门语言之一,你能学会俄语,那么中文对你而言也很简单的。”伊桑犹豫了一下,把拉伊莎领上了二楼。

这小破楼其实并不大,总共就是有三间卧室,楼下的给客人用的房间,早就让给了阿多平日中午觉休息的地盘。楼上是他的私人空间有两个卧室和一间浴室,主卧自然是他当年和凡姿一起的,至于一旁的侧卧,原本是计划以后两人有了孩子的。

阿多微笑着从厨房拿出些茶点,看这拉伊莎上楼,他并不会多嘴。

“你睡隔壁吧,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伊桑看了看侧卧的布局。

“空空如也的房间。”

“这是当然了,因为从来就没有被人用过,十几年了。”伊桑反身进入自己的卧室拿出工具箱来“帮我丈量一下长度,我给你预订书桌和木床衣柜,今晚你就打地铺将就吧。”

“以后我就住这里了?”拉伊莎高兴的语调有些上扬,并没有怎么混过社会的小姑娘并不是很擅长掩饰自己的心情“比在树林里搭帐篷舒服多了。”

“就这里吧,本来你已经十八岁了,在这里的规矩是你应当选择一个方向职业,为这座城市做出你的贡献。但考虑到你的教育程度和适应性,你可以在这里住到等你想要搬走的一天,我唯一的要求是,楼上这墙很薄的,因为当初是隔壁给孩子用的所以我们得听见动静,所以你不要太吵。”

“哦,是咧,我都忘记了伊桑你大我二十岁,长相上看上去就好像我哥哥一样。”

“别抓弄大人了,我也不是显年轻的类型,你可以叫我叔叔。”

“但是,这房间一直没有用过么,如果伊桑你有孩子,也大概比我小不了多少。”拉伊莎并没有听从建议称呼他为叔叔。

“因为我并没有孩子,和凡姿没有来得及养,房子是事先建好的,建的时候,我们设想了很多,但是总归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吧。”

度量好了房间的大小,拉伊莎和伊桑比划了一下准备摆放的位置,想着会有新的家具进来把里头塞的满当,伊桑也是有了些许莫名的期盼。

拉伊莎是个极好的姑娘,活泼可爱,让伊桑和阿多都十分开心,尽管经历了和村人们的各种生离死别,但拉伊莎并没有被死亡的恐惧所击溃,她个人更像是带着全村的生之意志南下,是他们所有人的种子,所以拉伊莎要活的比任何人都要快活。

白天,拉伊莎被伊桑送到机构接受临时的适应性教育,主要还是语言方面的学习,在东亚市中不会中文汉语是寸步难行的,尽管小群体种仍然有使用各种小语种但东亚市的小语种里不包括俄语,他们有自己的海上都市,漂流在北冰洋的边缘。

拉伊莎对自己迅速的有了一个认识,也对目前的环境和形式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一百三十年前,各地的火山不约而同的喷涌出来许多硕大的巨型卵茧,人类把他们从世界各地包括海面上打捞回来带到了城市进行研究,却没有想到里头孵化出来的恶魔,摧毁了整个人类文明。

卵茧中的生物,被统称为龙,它们与远古记载着的传说中的龙种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却实际上千差万别,他们对人类在内的哺乳类生物赶尽杀绝,人口急剧骤降,迫得不已人类被迫建造了二十一座海上城市,退出大陆。

“然而现在,只剩下十二座城市了,并且基本上都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改造,所以也称之为海上要塞,而凡姿-加兰大人,是阻止龙族进一步入侵海上都市的英雄,她战胜了龙母,摧毁了龙巢,是救世主咧。”

“所以今天上的是历史课?”

餐桌上,伊桑默默的听完。

“是的,历史课,另外还有军部的人找我,问我想不想到新东亚大学战斗科进行学习。”拉伊莎似乎颇为自豪“他们说我资质极佳,身体素质不能再好,伊桑,大学是什么地方,好玩么?我以前一直都没有上过学。”

“我觉得对你太早,你毕竟还没有考虑好以后要做什么,你的人生还很长。”伊桑却并不回答。

“我已经想好了,我也要成为战龙机士!”

“为什么?”伊桑放下碗筷,好奇的问道。

“因为,凡姿大人不也是战龙机士么?她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机士,这里几乎所有大街小巷都可以看见她的海报和横幅,成为战龙机士,一定可以帮助到很多人吧,不需要挨饿,也不用受冷,我们的村庄如果也有战龙机士……”

“不,你理解错了,并非是有战龙机士,就可以避免这一切。凡姿是凡姿,战龙机士是战龙机士,这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七十的职业,每年都想尽办法招揽年轻人入行,凡姿是他们的招牌,因为她是英雄,所有人都梦想成为下一个凡姿。”

“所以我们更应该努力不是么?”拉伊莎闪亮着蓝色的眸子看着伊桑。

伊桑被这双蓝色的眼珠子盯着,喉头一阵滚动,想说的话最后又咽了下去。

对于他这样一直想着逃避的人来说,与拉伊莎这种充满了活力和希望的人交流,只会疲劳感倍增,但伊桑懂得这样的眼神,凡姿的双眸,曾是世间上最名贵的宝石,她带着希望出生,带着希望战斗,带着希望最后死去,从不彷徨。

“有空,可以来大学研究所里头找我。”伊桑起身准备洗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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