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我祈祷今夜只会有一个人死去。
“谢谢，烬唯心总长。”
十七双手端举着的剑似乎感应到了自己的骑士道，剑光如海，浩浩荡荡，席卷长空。剑风围绕着自身舞动，耳边尽是尖锐的切割声，好像某个死去的骑士还在，他的剑依旧闪耀并且和自己并肩作战。
“这就是我的道的力量吗？”
火焰与剑光继续摧毁着十七的身体，那冲荡着整个世界的剑海还在涌动，疼痛依旧在继续，但是却感觉好像全部都消失了，只剩下升华的自己。
季风骑士似乎在身后喊着什么，但是被剑鸣声所覆盖。
你会活下来就好。
这是骑士内心之中最真诚的独白。
“我从未祈祷过什么，但是我想像烬唯心死去的儿子铁幕骑士那样说上一句，不管是诸神亦或是万魔，谁都行，我祈祷请求你们，给我劈开这该死的一切所拥有的力量。”
他向着虚无祷告，心中再无狂躁的咆哮与暴烈，只剩下平静的虔诚和舍生取义，想象自己就是古罗马传说之中某个桥上的英雄——“贺雷修斯”那般，横刀立马守在摇摇欲坠的独桥上，战斗到最后。
凡立身此大地者，
死亡终将到来。
与临恐怖而亡
何死为宜尚？
为诸父之骨骸，
为诸神之飨庙
——摘自《桥上的贺雷休斯》
他念起那位英雄的名言，骨骼和灵魂都似乎接近着传说之中的形象，只是更加凄凉。
“为所爱之人。”到最后他轻吟了最后一句，像是给自己打气，也像是给敌人宣判下死刑！明明声音轻若鸿宇，去感觉震动苍穹！
“炮灰！你要是挥下这一剑，我重生之后立刻让你痛苦万分，我要摧毁你所在意的一切！让你死不瞑目！”
血族扭曲地大喊着，自己骨骼里面开始产生对于这个骑士的忌惮。周围都是呼啸的蓝火和剑风，他完全放弃了逃跑，甚至是连抵抗，也不想抵抗了，他知道唯心剑道的力量，意志越强的人力量越强，现在面前的骑士赌上一切，要用殉道者的姿态与自己同归于尽！怎么挡？再怎么挡都是无用，在面对绝对一击的碾压一切防御都会轻易破碎！
当年那个骑士号称“一剑破军”，那么现在的他应该加上什么称谓才适合？
“那你就来啊！像个男人一样！”
灰烬骑士大吼着，声音沉重威严，犹如古神怒咆，圣火从喉道之中涌出，如龙一般喷吐烈阳桀骜不屈！
沉重而锋锐的剑威爆裂，肉眼可见的波动在整个空间之中波澜起伏，圣纹爆炸式地外泄，圣火剑光填充着整个空间，那把炽烈闪耀的剑刃顺着十七的牵引随心而动。
“烬唯心阁下，你看到了吗？这是我最强的剑，最强的刃，最强的道！和你比起来如何！”
他的内心呐喊着，剑光再次高涨！
轰！
纯粹的力量积聚在剑锋上挥动开来，碎裂的风，斩断的光，燃烧的火，破碎的人，他们要一同掀开这个世界！
整个世界黯然失色，只剩骑士道在闪耀。
啊——！
血族在层层叠叠的剑海之中惨叫，成群的血红色蝙蝠高速回溯着他的身躯，重生与毁灭之间的变化在剑下，一秒重复了上千次！
横刀冲上，十七在咆哮的剑海之下旋舞起来，又是一重刀剑风暴的暴起！火与风与光与剑高速绞杀着那头吸血鬼，就连象征着血族重生标志的血色蝙蝠也被他斩得粉碎！
“呃啊——！”骑士的身体已经到达极限了，全身上下都要被燃烧殆尽了，可他还是渴望着更快！更强！
轰！
突破音障的高速斩周！
身体在逐渐崩坏，剑光摧毁着对方的同时，骑士也在承受着万千刀锋的斩击。剧烈的疼痛让他的不自觉地流下蓝色的水流，但连泪却也尖叫地燃烧起来。
轰！
一道轰鸣而起，喷薄而起的剑光在骑士最后的劈击砸地后冲破穹顶！方圆数百米都能看到有一座大楼如灯塔一般闪耀，它的光，照耀了大半个沉浮的夜空！
光芒渐渐地消逝，燃烧殆尽，银色的骑士拄剑单膝跪下，身体机能一寸寸地关闭，身躯似乎慢慢地干瘪了下来，变得枯瘦如柴，就像是被燃烧的树木熄灭之后的样子，风还在吹动散发着余温的身体，带走最后的温暖。
“这世间，应行的路，我走尽了，当守的道，我守住了。”
十七用着还能发出声音的喉咙说道，如诗人般轻吟，顺着风流动融入清凉萧瑟的夜之中，或许下一刻他就会崩塌死去，成为一堆碎掉的残渣。
“十七……”季风骑士今晚从头到尾一直在重复着代号“我欠你的，我欠你的。”
“不要在意，不足一提……”骑士摘下了头盔，与恶魔征战的骑士也变得如恶魔一般狰狞，灰色的眼眸看着天空上的女神，十七也不想吓到她，只是战术头盔的下梁卡住了喉部，这样自己就没办法说出那些想说的话，那些来不及的话。
“不必流泪。”
扭曲的脸迎着灯光看着天上的女神，细细微微地唱颂起圣歌，谁也不知道那副铠甲之下还有多少这样的烧伤和伤口，也不知道这个残破的身躯里面还有多少可以燃烧的血液流出来，死的气息环绕着他，但是那灰色的眼眸却也闪着对于生的希望，至少。
“你活下来就好。”
骑士的脸上滴下一滴水珠，水珠在烧伤发烫的脸上流动，脸部微微颤动，像是干涸的土地自然汲取水流，紧接着是更多水珠无声落下，全是来自那位女神的心酸愧疚。
他终究是看了她，不止一眼。
哗啦。
血红色的蝙蝠海在骑士的身后组成，血枪在手中的流动显现，他举起血枪朝着单膝跪下的骑士的后背狠狠地贯了进去！血红色的血枪枪锋分化，十数道枪锋如花一般从骑士的正面的胸膛炸开，坚硬的外铠甲最后也被刺穿，三层防御全部崩溃。
“混蛋！”
血族和女骑士一同骂道，血族骂着身前的骑士，季风骂着脚下的异端，她看着那个骑士背后的血枪被硬生生地抽了出来，然后被血族发泄愤怒地横抽了一枪，不过不知是血族太过虚弱，亦或是骑士的意志还在强撑着身躯，任由枪影舞动狂击，整个身躯都未曾倒下，一直承受着强大的力量单膝跪下，像是要迎接什么东西的回归，可能是他的神，也可能是他的女王。
在你未归来之前，我将跪伏守护在你的征战之路的一旁，任由风吹雨打电闪雷鸣，我自愿化作雕像，只为守护你出现为我投来侧目的一瞥，而我将为你付出生命去战斗一生。
“垃圾！炮灰！耻辱！废柴！”
砰！砰！砰！砰！
血花在骑士身后不断爆裂，银色的铠甲与蓝红色的血花溅开，血族踩着骑士的后背，艰难地拔出长枪，然后又穿刺进去拔了出来，再次重复，但是骑士还在保持着昏迷之前的微笑，整个人化作钢铁雕像，不愿在挪动一分一毫。
“我命令你给我停下！异端！否则你之前所说的，将会由我亲手报复在你的身上！”
季风骑士喊着，血族笑了出来，笑得癫狂，笑得像个卑劣的小人手舞足蹈，他拿起血枪挑起十七的脸：“你看看他，为了你！把自己毁得不成人形，你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么看着他为你付出那么多，鲜血，面貌甚至是生命！你为他付出了什么？眼泪和哀嚎，只有这些！我真是觉得可笑至极啊！人类！”
他甩手一枪抽在那张烧毁的脸上，骑士偏了偏头，却依旧在单膝跪地，季风骑士看着那个已经逐步死去的骑士，想到自己今晚的所有懦弱，没错，都如那个该死的吸血鬼所说的那般！自己是那么自私残忍！要求一个灰烬骑士为自己狂舞到最后，为自己这条软弱的命所付出一切！
当初研究宫殿也是，自己看到他来到，内心之中只知道高兴！只顾着高兴！只知道有人来救自己，很放心地倒头就晕了过去，现在也是如此，从来都是如此，什么联盟新星，都是踩着别人的尸体获得荣耀！自己只是运气好，罢了。
血族看着季风骑士的崩溃，笑得更加猖狂，身后血枪漂浮轮流穿刺骑士的肉体，笑声越来越高涨，到最后竟然发出了肉眼可见的扭曲，脚下的圣水法阵一步步消散，再过几分钟自己就可以斩下那个该死的炮灰的头颅扬长而去，回到专属于自己的营地，把他放在壁炉上观赏。
但是血族想了想那张被圣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还是算了吧……
“怎么还是这么热……”血族看着那个已经死去的骑士，扯了扯衣领，顿时发觉本能发良刺痛！
哗！
血族甩手一枪，却发现迎接他的是无尽火海！血海升腾撞击在火海之上，鲜血尖叫地被汽化，血雾浮动，一道人影冲了出来，她张手对着自己的头部就是一发火柱轰炸。血族直接被炸退，火流袭来，他枪尖点地甩出血色的妖魔护在自己身边，但是烈焰焚烧净化了恶灵，女骑士再次破风而至——
“给我——离他远一点！”
烈焰的重拳带着爆炸火花把血族从骑士的身旁轰开，冲击力传荡，女骑士的手臂被自己的爆炸冲击脱臼，但是她又迅速强忍疼痛自行接合，烈焰女神像直接镇压而下！
不过这一次却被血族借着之前爆炸冲击的余威后撤躲过了致命的一击，发疯的女人果然不好惹。
“你是怎么挣脱开有我们加持的锁链？”血族故意拖延着，再多点的时间就可以直接从这里跑出去了。
“某个骑士在用肉体和你骑术交锋之时，他的枪锋在锁链斩出一道缺陷，我刚刚才挣脱开。”季风骑士用无神地双眸盯着血族，炽热的火海翻滚着，季节女神从火海之中林立而起，浴火而生。
“就如我所说，你的所言所语，所作所为，我必定全数奉还，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轰！
炸裂的火光再一次爆发，一道火线和季节女神焚烧世界而来，血族破开长空，一道火光追逐着血影，他们再一次交击，从底层冲杀到顶层，又从穹顶之上冲击到大楼每一个角落，真正的血火交锋！
血族感觉到了无尽的怒火正在不断纠缠着自己，誓要把自己拉下去跟那个炮灰一同陪葬。
但是自己已经很虚弱了，现在争分夺秒，烈焰是杀死血族的有效方式。
必须拖延，自己的状态完全打不过这个发疯炸毛的母狮子！
“我奉劝你接受审判，异端。”
某种空洞的声音响起，沉重的杀意凝滞着空气，最后整栋大楼亮了起来，紫罗兰般的瑰丽双眸在地面上照耀，璀璨的光芒领域张开，血族感觉全身一阵无力直接摔在了地面上。
“该死！怎么回事？”
血族艰难地站了起来，他感觉头昏脑胀，身体里的力量被某种东西强行封印，窒息般的难受。
“异端。”
声音如从隧道之中呼啸的阴风，黑暗之中有一双妖瞳闪烁，狂徒一般的男人走了出来。重重阴冷的狂怒如巨龙一般咆哮！
他举起手中的温切斯特，双枪枪口凝视着血族。吸血鬼本能地想要逃，但这个念头刚刚冒了出来却被蛇眼“嗵”地一枪打断了了一条腿。
“打你的腿，是因为你是夜幕之刃的狗腿。”
嗵！
又是一发枪火明灭，打碎了血族的左臂。
“打你的手是因为你玩弄人命于股掌之间。”蛇眼眼神凌厉，但面无表情，却也足够震慑灵魂。
嗵！
枪口抵住吸血鬼胸膛，对方都被轰飞。
“打你的心是因为你毫无尊敬骑士之心。”
“最后——！”蛇眼抬头，看着漫天火海，女神震怒，赤炎组成的剑罡当空直刺而下！
“——被烈焰净化吧混蛋！”四重女神像显现，四道剑罡轮番绞杀血族！异端连惨叫都来不及就死在烈焰下，灰飞烟灭。
蛇眼扛着枪无视着烈火的愤怒来到了某个面目全非的骑士面前，伸手探了探对方的鼻息，凝结的表情松动了一下，机械地探出脑袋听了听那个骑士胸膛内的声音，只有风流涌过血洞呼出的风声，像是孤寂的哀嚎。
他看着那个双手十字拄剑死得像个十字墓碑一样的骑士，用头轻轻敲了敲对方肩铠。
“叫你不要来，非不听。”他唏嘘叹了口气，眼神犹如白发人送黑发人般的落寞与悲伤。
“本来还想拖着半死不活的你回去喝酒的呢。”蛇眼默默地拧开了酒壶，醇厚的酒香散发，他还特意在十七的鼻尖扬了扬。
季风骑士冲了过来，跪在十七的面前：“蛇眼给我来瓶圣水他还有救！”
她拍着那张仰望着天空的脸，只是对方毫无动作，她伸出手向身后的蛇眼示意拿圣水，却没有任何东西交到她的手上。
“蛇眼！”
“没用的……”
“蛇眼——！”
“没用的——！”蛇眼大吼着，一把把酒壶里的酒全部倒在了季风骑士的头上，然后一把摔落不断践踏。脚下的酒壶发出难听的响声，空气里也在弥漫着酒香，季风只感觉痛，冰凉的酒液像是要渗入自己的骨骼，渗入自己的内心，嘲讽着自己。
“他把自己烧得一干二净了你不知道吗！他来之前就已经注射了多少圣水在体内，结果呢！还是死了！你再灌入一支圣水进去要怎样，把他的尸体也烧得一干二净吗！还是说，这就是你想要的！”
蛇眼暴怒着，但他只能踢着脚边的碎石和异端的尸体。他真的希望言语就是刀锋，那么季风骑士早已经被凌迟多时了。
“对不起……对不起……”季风骑士张开手，尽力地去抱住那个死去的骑士，曾经的坚强洒脱亦或是端庄全在今晚的哭声与愧疚下坍塌得一干二净。她的胸口堵住了他身上的血洞，以为可以让对方更加温暖点，让自己好受点，但是创口泄露的风还是就这么流入自己心中。
整栋大楼破损不堪，到处破洞都在哀嚎着风，哪里都是哀乐。
“曾经的你，为了救一个人害死了整个部队，现在的你为了救下一个灰烬骑士，却害死了一个骑士王。”蛇眼强忍着泪光，那种沉重的声线再也压制不住颤抖，他就这么毫不退避地指责起眼前这个女人的错。
“你哭有什么用！他还活着的时候，你不去尽力地拥抱他，尽力地亲他，挽留他——他现在变丑了，变得面目全非了！甚至死了，你现在做的这些不过是为你自己心里好受点所做的！”
蛇眼抬头深吸气，让脸部扭曲的自己不至于鼻涕都流下来，他还在手中攥紧着数据读取器，蛇眼把它猛地摔在季风骑士的头上，数据读取器上闪烁着红灯，那代表着附近并没有相配应的发送器。
没错，某个灰烬骑士身体里面的实时数据保存器已经被他自己毁掉了，他真的烧毁了自己所有的东西，没有任何退路，烧得一干二净。
“混蛋！”
蛇眼甩手砸碎温切斯特，走到远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抽起闷烟。
季风骑士的泪水早已经沾湿了十七的肩铠，她回想起那个在酒吧里与她共舞的骑士，虽然笨手笨脚得像头熊，但是那晚却是自己最开心的。
她想起那个醉酒送她回家的骑士，她也想起某个为了她扛着血族的攻击逆流而战的骑士，她也想起那个在骨龙面前大喊“灰烬何在”然后一把把自己丢出去的骑士，她也想起那个在灰暗世界里走上金色台阶牵走自己的骑士，她想起了那个在自己失落的时候衣服被酒弄湿却脱下衣服为自己套上的骑士。
他会在送自己回家之后为自己脱鞋盖被，甚至放好热水在床头。
那个死板，情商低，机械，没脑子，开车比遛狗还慢的骑士，自己从来没有为他做过什么，甚至自私地把他的功劳荣誉全部抢过，他却无形之中存在了自己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我来这从来没想着活着走出去！我来这是为了做一个交易！”
“我要与死神谈判！祈祷着今夜只会有一个人死亡，哀求它只会带走一个人的生命，而那个人只能是我！如果它不答应！我就连它也砍下去！”
最粗鲁狂妄的话，身为守卫神与人类世界的骑士扬言着连神都要砍翻在地上。但就是那么这么狂妄的话，自己却丝毫不觉得虚浮，反而安心，反而觉得他就是一道光，从天国投下了来的光，现在光已经消散了。
泪，已经哭干了。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也一同被抽走了。
后续冲进来的蛇眼部队愣住了，让他们震惊的不是什么尸横遍野的异端，也不是破败不堪的大楼，也不是那个不正经指挥官的竟然会地无声默默流泪。
他们发现某个面目狰狞的骑士单膝跪在大楼中央，仰望着天空，钢铁的铠甲破败不堪，金发舞动的季风骑士就这么吻在了那个面目狰狞骑士的嘴唇上，泪珠不断掉落，吻得轻柔，却也凄惨。
像极了童话里面铁皮人和小女孩的组合，坚硬与柔软的碰撞，寒铁与肉体的触碰，最后是生与死之间的交流。
咔嚓。咔嚓。咔嚓。
无数灰烬骑士就这么跪了下来，一层接着一层，一列接着一列，最高骑士礼，单膝跪下，横臂抵心，钢铁的身躯似乎自愿组成城墙，他们跪下，祭奠着某个王的逝去。
他属于灰烬，死也灿烂辉煌，轰轰烈烈，来时一塌糊涂一无所有，去时干净利落，万人缅怀。
呼。
蛇眼一手把烟扔在地上，像是做出了什么沉痛的决定，也单膝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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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冕之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