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将报纸盖在脸上，仰面睡着了，均匀的呼吸让报纸微微颤动。
墨青抓住机会，从东良后面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出来。”墨青用手指了指身后。
东良不紧不慢地拉下了窗户的隔板，缺失了光线之后，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他们离开了客舱，装睡的老人把报纸取下，打了个哈欠。
“年青人真是有活力。”
“先生，没关系吗？墨青不会死掉吧！”小护士很担心地看着他们两人离去的方向，在没有到达战场之前，他们医疗组或许就要开始忙活起来了。
“小姑娘，你的直觉很敏锐呢。”老人眯着眼睛笑了笑。
“如果我是骑士王的话，心爱的公主如果遇到了危险，那我无论如何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她的身边……用排除法算一下，傻子都能明白骑士王究竟是谁。”
“可是总会有比傻子还要愚笨的傻子啊！诺，刚刚那个就是，我的学生让你见笑了。不过别担心，王对于他的信徒还是挺慈悲的……应该不会用全力吧。”
墨青抓着东良的肩膀，将他推进厕所，然后反手关上了隔间的门。
“喂，新人，别太放肆了！尊敬前辈这个道理你不知道吗？”
墨青拎着东良的领子，语气极其嚣张。
东良低着头，有意地去回避墨青的视线，不让两人的双目得到对视的机会。这个举动被墨青误解了，他以为东良这是“怂了”的表现。
“我什么也没做。”东良说。
“什么也没做？但愿如此吧。无论如何，社会上还有很多规矩要你慢慢学的呢。要我教你吗？好的，先说说第一点吧，在老师面前放尊重一点，说话不要没、大、没、小！”
最后一句话的最后四个字，墨青的手指头都在有节奏地戳着东良的胸膛。
“第二点，和你这个新人比起来，我多少算是你的前辈，如果我要在女人的面前释放光辉，你就得给我埋到土里自惭形愧，别自顾自地给自己加戏。”
墨青用手捏住东良的下巴，强硬地将他的脑袋抬起来，想用气势贯穿他的视线，从而给予东良精神上的最后一击。
然而，当他与东良的眼神对视上的时候，一股寒意灌入他的脑海，刺痛的感觉在身体里肆虐，好像有把利刃在墨青的血管里来来回回地切割。
“啊啊啊！”
墨青发疯似地后退，他撞开了厕所的门，腰部砸在了洗手台的坚硬边缘上。随之双腿一软，因为撞击而被反弹的身体向前倾倒，墨青跪了下来。
刚才那个……究竟是什么？
好可怕，好可怕！
墨青无法停止自己身体的恐惧，刚才东良的眼神确实是吓到他了。那个眼神怎么说呢？用猛兽来形容，不够凶狠；用恶魔来形容，却又不单纯是暴躁的杀戮意味。
墨青曾经见过那种感觉的眼神，那是在一些骑士前辈在谈论过去战争的深仇血恨时，眼睛里头闪烁着的光。
将那种光放大一百倍一千倍，应该就可以与东良刚才的视线相媲美了。
不屑，傲慢，怜悯，杀意！
墨青双手撑在地上，他不敢抬头，唯独担心再次看见那灼热的双瞳。
这时候，有人拍了拍墨青的肩膀。
“别再说公主的坏话了，我们只是骑士，没有这个资格。”
东良向墨青伸出了手，墨青下意识地去看东良的眼睛，那是一种友好的眼神，没有杀意，不再给人火辣辣的灼烧感。
墨青想伸出手，接受东良的帮助。然而，小护士突然出现在厕所门口，这让墨青把手又缩了回去。
小护士很担心地问：“发生了什么？我听到有人在大喊……”
“没事，摔了一跤而已，地板太滑了。”
墨青用手背将东良的手拍开，故作轻松惬意地说：“谢了，兄弟，我自己能起来。”
东良把手插进口袋，什么也不说，转身就走。在经过小护士的时候，那个一直看着墨青傻笑的女孩悄悄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只有东良可以听到。
“请原谅他，他只是傲娇而已，本质并不坏。”
东良笑了。
飞机终于降落了，东良他们下了飞机之后，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个临时搭建的战地机场。
墨青一下飞机就抱怨：
“荒郊野岭的，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啊？我们可是援军啊，威廉王室把我们引导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是不是给脸不要脸啊！”
老人把一个口罩递给墨青，说：“戴上吧，言多必失，我们可是来当卧底的，被发现就不好了。”
为了混进医疗组里，东良三人已经换上了清一色的白色长袍。
东良问：“这里就是接头的地点吗？”
小护士点点头：“是的，该说再见了。”
墨青一头雾水：“什么再见？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老师，老师！”
老人扶额：“我以为你能自己悟出来的……”
东良向墨青解释：“这应该算是爱德华皇室与诺曼底王城叛变军的交易吧！为了让先行队伍潜入诺曼底王城，爱德华皇室派出了医疗组，用来作为我们的掩护……”
“这个我知道！”
“不觉得奇怪吗？无论医疗组里有没有混入卧底，医疗组的到来如果仅仅是支援威廉王室，那么绝对会损害叛变军的利益。刚才飞机在降落之前，我们至少会被叛变军的导弹击落不下三次。然而，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
“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被导弹打下来死掉才是应有的结局吗？活着很奇怪吗！你们到底在商讨什么，别把我当傻瓜！”
“墨青！别闹脾气！”大骑士很生气。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再见’！”
这时候，小护士抓住了墨青的手。
“别生气啦！”
小护士说：“接下来，医疗组一半的成员会去帮助威廉王室，另一半成员则是帮助叛变军。这是我们和诺曼底叛变军谈好的条件，所以医疗组才可以平安降落在这里。”
如果只是威廉王室受到医疗援助的话，叛变军肯定不会答应，定会从中百般阻挠。
为了让先行队伍成功进入诺曼底王城，与威廉王室接头，获得有用的情报，爱德华皇室决定也给予叛变军医疗援助。
医疗组是没有意见的，毕竟他们作为医护人员，治病救人可不分什么高低贵贱。
小护士说：“我被安排在去叛变军的那一组，所以只好提前说再见咯。就是那么简单！”
墨青想清楚了：“我明白了，你们进入叛变军内部，一定是为了收集情报，或者给他们弄一些麻烦，以便与骑士队里应外合，将他们一举歼灭！”
小护士摇头：“不是这样的。”
“对对，你们是医生，哪怕是为了正义，也不能夺取他人的生命。所以你们假装屈服叛变军，然后找到合适的时机就逃脱。我明白了，你们什么时候逃跑？我去接应你们，我很强的……”
“也不是这样的。”
“什……么？”
小护士说：“我们真的要去叛变军救人啊！没有阴谋，没有不情愿，我们为了拯救生命而来到这个战场，这本来就是我们的使命。”
医疗组的成员分成两队，站在小护士的身后，他们的眼神很坚定，他们早就做好了觉悟。
小护士说：“没办法啊，战争造成的死亡太多了，无论是无辜的老百姓，是正义的军队，还是叛乱的人们，他们一个个都在死去。作为一名医护人员，我绝对不能容忍这种情况继续发生。所以我情愿加入这次的救援医疗组，哪怕我很害怕，哪怕我没有任何战场救援经验，哪怕我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活着回家，我也不希望有人死去。”
墨青冲到小护士面前，抓住了她的双手：“别走……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去威廉王室，既然是为了治病救人，那么在哪里不是一样的呢？”
“是啊，在哪里不都是一样的吗？既然你明白，为什么还要阻止我呢？”
“为什么要帮那群引起战争与死亡的暴徒啊！”
“引起战争与死亡的，永远是少部分的领导者，士兵是无辜的，就像你一样。你是持有杀人的剑的骑士，同样是杀人，你不也是无辜的吗？
“不……”
墨青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小护士阻止了。
“别说了，这是医德，这是我们医疗组所有人的决心……所以，不得不分开了呢！”
小护士加入了医疗组分出的其中一个小队里，分工早就在出发前确定好了，大家各司其职，同时谁也离不开谁。
远处的尘埃卷起，威廉王室和叛变军来迎接医疗组的车辆齐头并进，即将到达这个临时的战地机场。
在这里接头，是早就决定好的事情。医疗组要同时和威廉王室与叛变军接触，选的地方一定要让三方都放心才可以。
分别时刻，即将来临。
墨青突然大喊：
“放心吧，我在面对叛军的时候，一定不会留活口！我会彻底杀死他们，不会给你留下那些半死不活的重大伤患，你并不需要为此伤脑筋。”
墨青用手指着小护士，歇斯底里。
“我要为了你杀人！”
可是，小护士看起来却极其痛苦，她甚至哭出声来。
“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我不能阻止你去为了政治为了正义而战斗，可是你杀人，难道真的是作为医护人员的我愿意看到的吗？你是有多恨我啊，为了我去杀人……我想成为一名医生，这是我的梦想，你一定要摧毁它吗？”
“不，对不起……”
“别说了。”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算了吧。”
“为什么？”
小护士摇摇头。
“其实，我很喜欢你！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也没关系，战争胜利之后，我就会去找你，娶你为妻！以后，我的名字将会成为你的姓氏，我叫墨青，所以以后人人都会叫你墨夫人！”
墨青说出上面这番话的时候，叛变军的车辆早已经走远了。小护士在那上头，不知道是否还在哭泣。
总而言之，他的表白迟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