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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里克斯的一天（上）
〇清晨7点，西克莫高中，青柳街5号。〇
埃里克斯闭着眼睛静在沙发上。他手里握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水蒸气微妙地凝结在他的手表上，似乎想要遮掩住他的时间。今天对他来说是非常忙碌的一天，早上有学生会的会议，上午要上课，下午要复习功课，晚上是和里左尼的训练。他睁开眼，看了看面前墙壁上挂满了的平板电脑，考虑了一下学生会给新闻部的拨款是不是太多了。
“久等了久等了。”莉莉突然从他的背后走了过来，一下子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她的眼睛里闪动着兴奋的火花，目不转睛地盯着埃里克斯，那种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气势足以吓哭一个小孩子。她敲了敲茶几，把食指按在了茶几上，一个红色的方框圈住了她的指纹，茶几亮了起来，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平板电脑。“今天是学生会长的独家专访，我准备了很多很多问题。那我们开始吧。”
埃里克斯镇定地点了点头，把茶杯放到了茶几上。
“那第一个问题，你觉得今年击剑组有白菱的加入可以在比赛中取得成绩吗？击剑组毕竟是我们学校人数最少，活动最少的一个学生社团，一年没有解散本身就是一种奇迹，如果今年没有成绩解散就无法避免了。白菱究竟是不是能让击剑组起死回生的关键呢？”莉莉一口气地问了起来。
“是的。”埃里克斯点了点头。
“有传言说你作为学生会长以共谋私用学生会的权利避免了击剑组的解散。作为击剑组的队长，你准备如何回答这个传言呢？这个传言是不是真的呢？我知道你不会正面的回答我，但是…”
莉莉还没有说完，埃里克斯就举起一只手打断了她。
“这个传言是假的，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埃里克斯镇定的眼神让莉莉有些不舒服。她不喜欢采访对象这样放松地和她交谈，毕竟人在紧张时会暴露出更多的弱点。莉莉认为最佳的采访时刻是在采访对象坐在洗手间里撕下厕纸刚刚要擦之前，这个时候人是最无助，暴露出最多弱点的时刻。
“不愧是学生会长，真是个难对付的采访对象。不过没关系…”莉莉在茶几上画了画，白菱的照片突然出现了。她抬起头，仔细地看着埃里克斯的脸，希望能捕捉到一些小小的反应。“你觉得白菱小姐是怎样的人? 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加入击剑组，这其中是不是有学生会的干涉？你有没有为了让她加入击剑组强行把她划分到了击剑组的档案里？这样做有没有违背西克莫高中最基本的，‘学生的自由’的准则？身为学生会长你该怎样回答？”
埃里克斯愣了一下，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但他的脸迅速恢复了镇定的表情。
“如果你有想问的问题，尽可以不用拐弯抹角。我答应过你今天早上的问题我都会如实回答。”
“哦？…”莉莉的脸上形成了一个阴险的微笑，嘴角露出了尖尖的虎牙。“不愧是‘从不说谎的埃里克斯’，那我就直接问了。你喜欢白菱吗？”
“喜欢。”埃里克斯淡定地喝了一口咖啡。“击剑组的所有人我都喜欢。”
“是一种男生和女生之间的爱慕的感情吗？”莉莉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按着茶几，兴奋地向前探了探，紧追不舍地继续问。
“我不知道。”埃里克斯认真的想了想。“但是如果要我和她交往，我不会反对。”
“这种喜欢的感觉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莉莉已经拿出了她自己的平板电脑，兴奋地记着笔记。
“从她加入击剑组的那天起。执着地追逐着友谊，梦想的骄傲女生，我并不讨厌。”说到这里埃里克斯端着咖啡杯的手突然抖动了一下，咖啡荡漾起了一环环的波纹。这个小小的细节迅速被莉莉注意到了，毫无保留地记了下来。
“我的问题只有这些了。”莉莉自信地扬起头，握住埃里克斯的手摇了摇。
“哦？新闻部的主编只对这种小道的消息有兴趣吗？”埃里克斯用犀利的眼神盯着莉莉，平和的语气却让人觉得是在质问。
“现在我至少可以确定你没有因为喜欢一个女生而强行让她加入一个社团。”莉莉轻蔑地哼了一声。“你喜欢上她是在她加入之后的事。虽然你的恋爱足以登上报纸的头条，但是我对这种小道消息没有兴趣。”
“那么我就告辞了，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埃里克斯站起身，对莉莉郑重地点了点头。
〇 清晨7点15分。〇
埃里克斯早上的第一节课在7:30开始。他走在通往机械工程教学楼的路上，脚步匆忙而又稳定。他穿着一套被千子熨平的校服，鼻梁上架着看书时用的一副度数很浅的眼镜，盯着莉莉刚刚送给他的报纸。报纸的头条就是白菱加入击剑组的照片。埃里克斯看着扬了扬眉毛，又随手把报纸翻到了天气预报。早上路上几乎一个人没有，他就算不抬起头也不用担心会撞到人。
埃里克斯突然听到身后的一声尖叫声。他回过头，看到白菱面对着他飞速地跑了过来，身后追着十几只黑白相间的小小的企鹅。
他叹了口气，把手中的报纸卷在了一起。
“救…救救我！…”白菱喘着粗气拼命地向前跑着，和埃里克斯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他们干嘛要追我…”
埃里克斯摘下眼镜，不慌不忙地把眼镜插进了胸口的口袋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卷了卷手中的报纸，像是握住了一把菜刀一样把卷好的报纸握在手中。
白菱飞快地从他的身边跑了过去。就在这时埃里克斯突然蹲下身，对准了最近的一只企鹅的头，“啪”的一声，狠狠地打了下去。那只企鹅嗷叫了一声，向后退了一步，晕晕乎乎地趴在了地上。跟在后面的企鹅停下了脚步，看着埃里克斯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纷纷围到了倒下的同伴身边。
白菱听见了身后企鹅的惨叫，停下来，回过头，看了看倒在地下的企鹅，又看了看握着报纸的埃里克斯，表情木讷地笑了笑。
“这些…是什么？…”她哭笑不得地指了指刚刚醒过来的在原地转圈的企鹅。
“企鹅。”埃里克斯展开了手中的报纸，抖了抖，从口袋里拉出眼镜，看着天气预报继续向前走着。
白菱歪着头愣了一下
“我知道是企鹅！”她跟在埃里克斯身后，追问到。“这里怎么会有企鹅的？！”
企鹅纷纷跟在她的后面继续走着，不过明显不如刚刚凶猛了。
埃里克斯叹了口气。随手把一张报纸团成了一团，扔到了地上。
所有的企鹅就像是触电了一样抖了一下，纷纷对着埃里克斯跑了过去，除了刚刚被他打了的那一只以外，每只企鹅都带着凶狠的眼神对他叫了起来。
“大概就是这样。”埃里克斯蹲下身，把报纸捡了起来。企鹅们看了看他，温和地点了点头，又转身向着白菱围了过去。“这些是学校培训的好望角企鹅。是负责打扫学校卫生的。”
说着他把报纸夹在胳膊下，蹲下身，抱起了一只企鹅。企鹅在他的手里挣扎着，埃里克斯指了指它的肚子，白菱眯起眼，在企鹅的肚子上看到了一个绿色的三角形一样的标志。
“垃圾要回收，今天早上是不是乱扔了什么吧。”
说到这里白菱的脸红了起来。她转过身，什么也没说就跑掉了，那群企鹅仍然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
埃里克斯看着报纸，继续向机械工程教学楼走去
〇 早上7点30分。〇
埃里克斯的第一节课是有限元分析(Finite Element Analysis)，因为是很难的课，一共只有四个人在上。但是在西克莫高中，任何课程，组织，活动，只要有四人参加就不会被解散，以至于有这种听上去就让人不知所云的课程存在。
“早上好。”在埃里克斯还没有走进教室的时候，在教室里维维就对他挥了挥手，打了声招呼。“依然是一秒都不差的准时。”
埃里克斯放下手臂下夹着的报纸，对维维点了点头。他的座位在教室的正中央。他的身后坐着一个男生，维维坐在窗边的角落（维维：“这个课其实很无聊的，没意思了可以看看窗外。”），
“话说你每天早上就不会遇到什么意外吗？比如突然被绊倒了，突然踩到香蕉皮摔倒了，突然被骑车撞到了，突然被人拦住了什么的。为什么每天都是一秒不差地走进教室？”维维懒懒散散地问了一下。
“我会留出半小时的时间。只是不喜欢提前走进教室而已。”埃里克斯回过头，扬起眉毛，冷冷地看着维维。“有意见吗？”
“没有没有。”维维把手背到了脑后。“老师还没有来呢，呐，埃里克斯，给我们讲个笑话吧。”
教室里其他的两个人纷纷转向维维，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他们看了看维维懒散的表情，又一起转向埃里克斯，两个人都用要看北极熊跳舞的眼神盯着看。
“笑话，吗？”埃里克斯扶着下巴想了想。“哦，想到了。”
“居…居然想到了…”坐在他身后的男生惊讶地张开了嘴。“不可想象…”
“你只是从来没有问过而已，”说着埃里克斯回过头，用阴冷的眼神看了看他身后的男生。“有意见吗？”
“没有！”男生在自己的座位上打了个冷颤。
埃里克斯清了清嗓子。
“说有一天e^x去超市买东西。根号2跟在它的身后。收银员问e^x：‘您愿意免费成为我们的金卡会员，开始积分吗？’e^x说：‘不用了’。根号2觉得很奇怪，就问它，‘为什么你不要积分呢？’”
说到这里埃里克斯抿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微笑。维维已经躺在地上捂着肚子打滚了。其他两个人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们。
“e^x说：‘积分了没有用。’”（黑百灵：微积分里e^x的微分和积分还是e^x）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维维捂着椅子，大声地笑着。“积分了也没用…哈哈哈哈哈…”
其他两人面面相觑地耸了耸肩。
〇 五分钟后。〇
科恩斯老师的课仍然像以往一样干枯无味。他已经上了年纪，脸上的皱纹像是干枯的核桃。他用他那干涩的嗓音叙述着怎样计算矩阵，怎样编好计算矩阵的程式，怎样使用绘图软件。维维用呆滞的眼神看着窗外，似乎进入了深度的催眠状态。埃里克斯则在认认真真的记着笔记。他的左手拿着一只圆珠笔，在旁边的笔记本上记着科恩斯老师的每一句话；他的右手握着一只红色的荧光笔，在一个小小的日历上做着标记。荧光笔在日历上飞快地移动着，时不时地下降，和纸接触，拉出一条条短短的红线。
埃里克斯突然停住了。盯着日历看了一眼，在这个周五那天上画了一个圈，旁边用华丽的连体字写一个短短的注释：
“Apocalypse(天启)。”
维维突然打起了呼噜。教室里的所有人都被那个突然发出的声音吓到了，一起转向了维维。
“谢尔兹小姐。”科恩斯老师似乎有些不满。但就在他最生气的时候，说话的语调仍然像是神父在念祷文。“请问在计算热处理钢制模型变形时，泊松比指数用什么值最合适？这道题讲算进你这节课41%的成绩。”
减了41%就注定要不及格了。埃里克斯叹了口气，揉了揉额头，感到一丝无奈。
科恩斯老师今天白白给了维维41%的成绩。
维维打着呼噜，像是梦游一样用手举起一个牌子。上面写着：
“Stainless Steel 18-8 0.305
Steel, cast 0.265
Steel, Cold-rolled 0.287
Steel, high carbon 0.295
Steel, mild 0.303”
维维上课睡觉不是因为不专心，而是因为科恩斯老师讲的所有的内容她都已经记下来了。她准备好了这张纸，在科恩斯老师讲到钢的泊松比指数时开始打呼噜，刚好激怒他，让他问关于泊松比指数的问题。因为不知道具体会问哪一种关于钢的泊松比指数的问题，她就把所有的泊松比指数写在了上面。
这样就算科恩斯问“热处理会怎样影响钢的泊松比指数”，维维照样能够举起这个牌子。
但是科恩斯老师却不知道维维使这种会计算出对手的每一步行动的人。他以为今天看到了有能预知未来的学生。他脸上的皱纹像是干瘪的桔子皮一样挤在了一起，瞪着雾蒙蒙的眼睛，看着还在打呼噜的维维。
埃里克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举起手，给老师打圆场：“科恩斯先生，应力集中系数的算法您再复习一下好不好？”
科恩斯老师愣了一下，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继续用乏味的语调讲起了课：
“请同学们翻到122页，应力集中系数取决于金属疲劳系数，在图5.11上有这个关系的解释…”
埃里克斯回过头，把一张纸条团成一个小球，对着维维扔了过去。维维头也没有抬，伸出手接住了纸条，默默地打开。上面写着:
“第一天不要为难老师。”
维维抬起头，看到埃里克斯还在看着自己，就对他做了个“讨厌你多管闲事”的鬼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