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下午，银松路100号。〇
“明天下午有梅森学校的代表来参观，我们也要准备一下了。”埃里克斯在客厅里摆了一块白色的塑料板，上面列了一排一排小小的字。其他人一起坐在沙发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假装在认真听。白菱眯起眼睛仔细地读了起来：
整理体育馆
找教练
买礼服
整理仓库
整理……
整理…..
…….
“每个人选一项来做，谁也不许偷懒。”埃里克斯举着马克笔很认真地摇了摇。
“那个……”迪特举起一只手，用另一只手指了指白菱。“她做什么？”
“嗯？”埃里克斯扬起眉毛看了看白菱。
“她是新生，还什么都不知道的。”维维跟着解释着。
“整理体育馆？”埃里克斯说着指向了白板的第一项。
“她自己一个人都不知道该去哪个体育馆。”
“找教练？”
“她只认识里佐尼一个人。”
“买礼服？”
“她不认识礼服的店。”
“整理仓库？”
“她还没有去过仓库。”
“呃……”埃里克斯犹豫着看着白菱，表情就像是玩躲避球时自己的队伍里加入了一个胖子。
他怎么像我不在这里一样，在我面前还要用第三人称说话么。
白菱撇了撇嘴，有些不满地举起手：“我也能做些事情的，不要把我当成碍事的。”
“那你觉得你能做什么？”埃里克斯的眼神瞬间集中在了白菱身上；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聚焦的光线的热量，很不安地向着沙发后挤了挤。
“这样吧。”丽萨叼着一根牙签举起手：“让她跟着一个人一起工作一天好了。作为新生这些事情都是要学习的。”
“让她和维维一起整理仓库吧。既然是新人就要熟悉一下所有的器具在哪里。”埃里克斯扶着下巴点了点头。“就这么决定了。”
不问我想做什么吗？哪天要是你昏迷住院了小心我偷偷拔你的氧气管，拔的时候我还会小声对你说，“嗯~就这么决定了。”
白菱想到这里笑着点了点头。
“不要傻笑了。”维维站起身，拉着白菱的手站了起来。“时间不多的，我们走吧。”
白菱摇晃着站了起来。坐得太久了她的腿已经进入睡眠状态了。说起来她还确实没有去过放击剑用具的仓库。
“等一等。”迪特突然抓住了白菱的手。她像摸到了鼻屎一样飞快地把手甩开了。“你现在还一件礼服都没有吧？”
礼服啊……
白菱仰起头，停顿了一下。
“我有校服啊。”说着她嘿嘿地笑了笑。“不用礼服的。”
〇下午，红枫路1187号。〇
“叮铃铃。”迪特推开了店门，门上的铜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下午好。今天过的怎么样？”店主似乎也是一个高中生，穿着一套高中生的校服，坐在一个真人比例的人偶大小的人偶身边。店主穿着一套灰色的大衣，头上带着一定红色的绒线帽子，浅红色的头发梳在了脑后，像是尾巴一样从帽子下翘了出来。帽子的顶端还有一个巨大的蓬松的毛线球，垂在帽子的一边，随着她嚼口香糖的动作一摇一摆。
“在进到你的店里之前我过的还是蛮好的。”迪特说着打了个喷嚏，发现自己的呼吸都在空中凝结成了白雾。“你们的店怎么总是这么冷。”
“换礼服是很耗费体力的，人很快就会变热的。”店主说着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围着人偶跳着转起了圈。“而且我怕热，我也很容易出汗。我讨厌出汗，汗渗透在礼服上会留下讨厌的印记。”
“我叫安，安.阿赫巴赫（Ann
Achbach）。”她停了下来，看了看迪特。“这个学期我就是这家店的店长了。初次见面，感谢你的光顾。”
“初次见面。你温暖的笑容能让我在这家寒冷的店里保持体温。”迪特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那啊呵吧呵小姐……”
“阿赫巴赫，重音在‘阿’上。”安摇了摇头，纠正着。她头上的红色绒球跟着一摇一摆。
“好的。阿呵吧呵小姐，我需要一套礼服。晚上我们社团有一个宴会一样的活动。因为对方是梅森的学生，我估计他们会穿非常正统的军队制服，她如果穿校服就有些不合时宜了。现在再订做有些来不及了，所以我希望你这里有刚好和她的尺寸相搭配的礼服。”迪特用余光扫视了一下这家店，店里连一件礼服都没有，全部都是厚重的毛衣。
“是阿赫巴赫。你又念错了。”安摇了摇头，转过身从椅子下抽出一个平板电脑。“我可以帮你查一查。她的名字？”
“白菱。”
“哦……她的校服也是我们店做的，我们刚好有她的尺寸。”说着安握住了人偶的腰，把它转了过去。人偶的背后又一个巨大的正方形凹槽，安举起平板电脑把它镶了进去。
“嗤……”的一声，人偶开始充气了。它开始长高，逐渐变得丰满，胸部也一点点地开始突出。
“对了忘了和你介绍了，这个X930，X930.阿赫巴赫，是我们店的新店员。因为换礼服很花时间，上一次还有个学生不小心把一件3000学分的礼服在更衣间扯坏了。我们就直接把礼服套在X930上。”安说着戳了戳X930的身体。“她的体型没有太大的变化吧。”
“应该没有吧……”迪特认真地盯着X930的胸看了看，又举起双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嗯，应该没有。”
“很好。”安从X930的背后把平板电脑拆了下来，飞快地输入了几个序列号。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遥控器，对着天花板按了一下。
迪特抬起头，发现天花板上又一个巨大的椭圆的环形的轨道。椭圆的一端缓缓地向下倾斜，知道落在了距离人偶的头顶不远的地方。
“这家店变得很先进啊。上次我来这里还是一家很普通的店的。没有这么先进的设施，也没有这么可爱的店主。营业额很高吗，阿呵吧呵小姐。”
“是阿赫巴赫。每个学期开始的时候，尤其是春天，我们店的收入都不错，因为新生要定做校服。而且就算是已经有了校服的学生在春天也经常重新定做，毕竟高中生的生长还是很快的……”
安刚说到一半，轨道“喀嚓”地响了一声，开始一点一点地蠕动起来。一件件挂在衣架上的礼服顺着轨道从天花板转了下来。
“我们挑一件合适的吧。穿这件礼服的是这场宴会的主角吗？”安注视着迪特，一边思考一边询问着。
“是的。”
“哦……那这场宴会的主题是什么呢？会有多少人参加？”
“算是聚会一样的吧。硬要说主题的话，应该是‘邀请’。”迪特扶着下巴想了想。“大概会有10个人参加左右。”
“10个人啊。”安想了想。“宴会结束后会有跳舞之类的余兴活动吗？”
“会有的吧，但是到时候我们就会把礼服换下的，所以没关系。”
“宴会上有酒吗？”
“会有红酒和香槟。你对这场宴会感兴趣吗？如果感兴趣可以作为我的女伴出场哦，阿呵吧呵小姐。”迪特微笑着对安眨了眨眼。
“是阿赫巴赫，再念错我就要揍你了。上次有人买了件纯白色的蚕丝礼服，沾上了红酒后干洗洗不掉，又把衣服退回来了。”安盯着一件件从天花板上传送下来的礼服，仔细地考虑着。“宴会的主色调是什么？”
“梅森的人应该是纯白色的制服，埃里克斯的礼服应该是黑色，我的是深蓝色，我的姐姐是和我配套的深蓝色。”
“哦……那可选的颜色很多了。”安踮起脚从传送带上摘下了一件红玫瑰色的连衣裙，抖了抖，又把它转过来，抖了抖，把它向着X930的头顶抛了过去。连衣裙顺着X930身体的线条完美地滑了下去，简直就像是给这个人偶量身定做的。
“这件是上任校长的女儿定做的舞会长裙，但是在舞会前一天她的舞伴又邀请了另一个他心仪的女孩儿，于是这条裙子就没有被她取走。”安摇了摇头，蹲下身一边扯着衣裙的一角一边抚平它的褶皱。“可怜的孩子，从此就被放在衣柜里，失去了原本存在的意义。
“听上去是个没有品行的男生。”迪特盯着X930，很出神地看着。连衣裙的制作非常简单，没有复杂的花边，也没有多余的开口，设计很像一条简约的绸缎围在人的身上。
“你还有其它推荐的商品吗？阿呵吧呵小姐？”
“是阿赫巴赫。”安站到了椅子上，拉着连衣裙的吊带小心地把它拉了起来，挂回了传送带的衣架上。“这件也不错的。”
她举起一件粉红康乃馨颜色的连衣裙和一件天蓝色的披肩，仔细地把它们穿在X930的身上。
“这件套看起来要欢快很多。”迪特看着连衣裙上一团团玫瑰形状的花纹点了点头。半透明的披肩和连衣裙一起散发出紫罗兰般让人放松的气息。
“这件是一个高二的女生生日时定做的。但是在生日宴会开始前她的爸爸妈妈带着她去了其他的国家，于是生日宴会就被取消了。”安看了看连衣裙，抚摸着披肩低下了头。“请不要叫它们商品。它们是工匠们倾心打造的，在每一件礼服里都注入了裁缝对布料，对丝线，对拉链，对扣子的爱。你或许体会不到那些女生对这些礼服的期待，你或许不明白失去价值后它们的遗憾与悲伤，但是请不要叫它们商品。”
“对不起。”迪特把右手捂在胸口上，低下头对这安和安身后的礼服缓慢地鞠了个躬。
“不要太在意。”安飞快地摇起了头，脸有些微微泛红了。“我们继续选吧。”
“和白菱的体型匹配的礼服有多少件？”
“一共有八件。”安数了数传下来的衣架。
“我全要了。”迪特一边说着一边向着安走了过去，从胸口的口袋拿出了他的学生卡。
“嗯？”安歪过头眯起眼睛看着迪特。
“八件我全要了。”迪特站在安的面前，慢慢地大声重复了一遍。
“啊……那个……你不用的……将来会有人买的，你不用把它们全买了，礼服也是很贵的，不要因为我刚刚说的话破费，那个……”安一边比划着一边解释，脸涨得通红。
“不要误会。”迪特突然抓住了安的手。“我并不在意这些礼服的归宿，我只是不喜欢看到女孩子悲伤的眼神而已。”
说着他举起安的手，轻轻地吻了一下。
“啊……那个……什么……”安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迪特，眼睛开始飞快地扫视，不知道该看着什么。
“不要告诉一共要多少个学分哦，阿呵吧呵小姐，听了我会后悔的哦。”迪特微笑着把自己的学生卡插在了安的指间。
“嗯……那个……好的……是阿赫巴赫……”安的手颤抖着举起平板电脑，把迪特的学生卡的正面贴在了上面。屏幕上显示出“交易成功”的字样。
“谢谢。”迪特笑着从安的手里接过已经被她的汗水弄湿的学生卡，插回了自己的校服的口袋。“今晚送到银松路100号就好了。”
“嗯…...不用谢……”安摇了摇头，毛茸茸的红球在帽子上滚动。
“那我们下次再见了。”迪特微笑着对安摆了摆手。“祝你的店好运，温柔的阿呵吧呵小姐。”
“是阿赫巴赫！”安闭上眼大声地喊着，抓住帽子上的球，奋力地扯了下来，对准了迪特的脸，努力地砸了过去。
“我记住了。”迪特一手接住了红色的毛绒球，把它贴在脸上闻了闻。“可爱的安.阿赫巴赫小姐。”
“叮铃铃。”迪特说着推开了店门。
安突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这个男生的名字。她在脑中飞快地搜索着，但是她只能想起那个学生卡的背面的那串小字。
“下次再见了，微笑的提琴手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