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问的事太多,像就要脱口而出一般,却一拥而上堵在了喉头,反倒是张开了嘴,哑口无言。
“三年前、三年前,王城中是不是有过一种香气浓厚的勿忘我,我曾经最喜欢的,曾经栽满床头的,曾经挤满阳台的勿忘我?!”
不知怎地,脱口而出的第一个问题,却是这个看似最无关紧要的。
“嗯。”
毕维斯点了点头。
“没错,那是你最喜欢的花。”
他的声音竟然开始哽咽。
他终于丢掉了,丢掉了那冷血的、浮华而狡诈的外壳。
毕维斯要流泪了吗?
那不可一世的,机关算尽的,为…为我付出一切的哥哥也是有泪水的吗。
“是我为你培育两年才成功的,馥郁芬芳的勿忘我,如你一般纯洁可爱的勿忘我。”
我的手竟然开始抖了,持枪的手无法扣下扳机。
仿佛有个声音告诉我,如果我这样杀了他,我会抱恨终生一般。
不、不对,并不是有什么声音在告诉我,我突然明白了,这是我自己的意识,只是我不愿意接受,才将它归结为“埋藏于内心深处的声音”罢了。
“怎么会……”
不可理喻地,有什么温热的、苦涩的东西顺着脸颊的曲线滑落。
视线变得模糊,眼睛像被火灼烧一般地胀痛。
伤感,不知来自何方的伤感占据了我的胸膛。
心不停地被刺痛,猛地收缩起来。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啊!”
啜泣着哭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明明是害死贝拉姐的凶手,为什么我会下不去手,为什么我、为什么我——”
为什么我竟会有想放下仇恨,依靠在他肩头的感觉呢?
我无法说出口,这种极端矛盾的错觉快要把我撕裂了。
“杀了我吧。”
毕维斯说到。
“杀了我吧,杀了我,你身上的诅咒就会破解;杀了我,你就会明白一切的原委了。”
“什么诅咒,什么原委,我都不明白啊!”
火枪被我抛在地上,抱住了自己快要裂开的脑子,在原地无助地哭喊着。
泪水已经止不住了,肆虐的痛苦和悲伤混杂着恨意流下,我已分辨不出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分辨不出自己究竟该怎么面对眼前的一切。
自认为如铁般坚强的决意,如今却比纸还要纤薄。
“你的身上有魔法施加的秘术,它封印了你的记忆,封印了你所追求的真相。”
毕维斯早有赴死的觉悟,说出这话的时候,他没有一丝不情愿和痛苦,只有留恋和惋惜。
他在惋惜什么呢?
我好想知道,我好想现在就解开一切谜团,好想停下这不争气的、止不住的泪水。
“而这诅咒破解的要素,就是我的死亡;只有你亲自动手结束我这背负沉重罪恶的一生,你才能知晓真相。”
为什么,为什么人们非得互相厮杀才行呢?
我只想幸福的、无知的生活下去就好,为什么我非得杀掉谁,才能换来自己那卑微而短暂的温暖呢?
“不,不是的,你谁都不用伤害。”
我的身后,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可靠的、温柔的声音。
像知晓了我在想什么一般,艾布特出现了;像为了拯救我而生的一般,艾布特出现了。
“那个人骗了你,毕维斯。”
他走了过来,轻抚我的肩膀,向我面前的人说到。
“任何诅咒的破解,都需要相应的媒介,而从一开始让芙洛拉感动的,让芙洛拉不能忘怀的,让芙洛拉似曾相识的,都是这个。”
他从短斗篷下面,取出了什么,还没有见到它的庐山真面目,我就已经闻到了那熟识的香气。
那湛蓝的、明亮的花,那清秀可爱的勿忘我。
“破解诅咒的要素有二。”
毕维斯说到。
“一是正确的媒介,二则是渴求真相的、爱与恨交加的泪。”
“怎么会,明明是他告诉我如果我不牺牲的话——”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所说的‘他’与刚刚告诉我破解诅咒真正方法的应该是一个人,是那位身着暗红色长袍,看不清面目的男人,对吗?”艾布特说到。
“他不会骗我的,是你被他戏弄了,那是个喜欢蛊惑人心的家伙。”
毕维斯苦笑着靠在了一旁的石柱上,他的体力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的站立。
“谁知道呢?”
艾布特不为所动,而是低下头望着茫然无措的我。
“现在,全新全意地嗅着这花儿的香味吧,然后回想起来吧。”
我相信艾布特,所以按他说的做了。
“不要再害怕,因为我在你的身边。”
他的低语令我安心。
“回忆起来吧,你想知道的一切,从一开始就在那里,从一开始就在触手可及的彼方。”
“所以,现在推开那扇门吧。”
催眠般的低语。
倏忽之间,不知何处来的光将我的双眸所看到的世界染成一片雪白。
泪水止住了,心不在刺痛了。
安静,像什么都听不到,喧嚣,仿佛过往的声音全部交织在耳边。
然后……
眼前的景象转瞬焕然一新。
清新的难以置信的空气,不若尘世的鸟语花香,还有……
还有那勿忘我的花海。
湛蓝的、随风而动的海洋。
而我,就置身其中,置身于这梦幻般的,世外桃源般的绝景。
“芙洛拉。”
是谁的声音?
这声音稚嫩而又熟悉,我有种急切的预感,只要找到了这声音的源头,那么困惑我的烦恼都能一扫而空。
蓦然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