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议。
嗯,真是不可思议,那位先生只不过打量了我们一眼而已,结果穿上他选的衣服尺寸竟然合体的分毫不差。
巨大的落地镜前,映出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形象来。
米色细麻缝制的贴身而暖和的面料,在领口、袖口和裤腿处都有柔软细腻的纯白翻绒,胸口和腿侧以棕线绣着些简约柔和的图案。
即使是我穿上这身有着浓厚民族风情的御寒衣服,也像个十足的异乡人了。
呜姆…还要除开这细腻的过分的脸蛋和小手呢,根本就不像常年生活在极北之地的姑娘。
但最重要的是——不用再穿裙子了!
也并不是讨厌,毕竟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早就适应的差不多,只不过行动起来真是太不方便了,平日里连大步都不敢迈,无论是大风还是台阶都要时刻绷紧神经,令人身心俱疲。
毕竟寒冷的日子就要来临,就算不必为取暖担心的贵族这时候也该换上冬装了。
走出换衣间,门外的艾布特也早就着装完毕。
与我风格一致的男装,只不过多了条短斗篷还有长靴,以及他头上戴着的白色翻绒无檐帽。
配上他那棱角分明的五官,还真颇有北方猎户风格的、与天地争斗一般的气魄。
“很帅哦。”
我没有吝惜自己的赞美,毕竟事实就是如此,他本来就与什么温文尔雅的装扮不相称,这样适应大自然的形象倒是最合适的。
只是没想到,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会选择经商这么一条看上去与之分外不搭的赚钱方法。
“你也很可爱嘛,芙洛拉,比起王宫中千娇百媚的大小姐,我还是更喜欢这样活泼健康的姑娘。”
喜欢什么的……
唔…
他说出这两个字眼之时,我的心脏突然少跳了一拍。
我知道的,他所说的喜欢并不是我刚刚稍微想歪的那种喜欢。
无论怎么说,我也曾经是个男性。
对于比“喜爱”更上一层的情感我一直不敢触碰,视若洪水猛兽一般敬而远之,仅仅是稍微流露也会让我产生难以启齿的背德感。
我应该是对女孩子更感兴趣的吧,明明对贝拉姐……
话说回来,明明都是可以与贝拉姐一同沐浴的关系,我竟然不会产生一丝一毫的胡思乱想。
难道是真的因为这个身体逐渐步入青春期,情感也受到了身体变化的影响,所以才…
说不定是这样呢,毕竟自从成为女孩子之后,从前的坏脾气好了不少,变得暴躁的次数少了,也更容易流泪,更容易受到情绪的感染,甚至更喜欢甜食。
物质决定意识,那句话是这么说的。
呜哇…要是真是这样,我今后该如何是好!
“芙洛拉,别发呆了。”
艾布特站在门口对我打了声招呼,伸手撑开了对我来说有些沉重的木门。
“快过来,还有更重要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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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就是‘更重要的事’吗?”
我坐在理发厅的椅子上,用眼角的余光瞄着镜子后面的艾布特。
“那么请问,小姐您大致想剪到哪里呢?”
“我不想剪。”
“这…”
身后声音很温柔的理发师姐姐有点无措。
我捉住这空挡,当时就想一个鲤鱼打挺跑出去,但突然被艾布特按住了肩膀。
“明明都留了六年的长发,每一根我都像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护,竟然让我把自己的孩子剪掉什么的太残忍了!!”
我挣扎着喊道,但艾布特却不为所动。
“艾布特先生,我也觉得这孩子的头发剪掉有点太可惜了,这样漂亮的长发不知是多少女性梦寐以求的宝物,而且这位小小姐也不太情愿的样子…”
哦哦,理发师姐姐您真实太懂了!但小姐前面的小是多余的!
“我知道。”
艾布特点了点头。
“虽然我不太懂这些事,但女性的心思我还是知道一点的。”
“芙洛拉。”
艾布特松开了手,念着我的名字,他似乎想说些什么的样子,我也收起了往他肚子上不停怼的拳头。
我有点怕他这样的态度,明明声音开始变得柔和,但一定又要说出什么让我无法反驳的大道理了。
一定又要让我哑口无言,然后不好意思反抗了。
“前天早晨,你在那条溪流边梳妆用了多长时间?”
“……”
“明明打算太阳升起的时候就出发,但因为你要好好打理头发,延长了足有两个小时才出发,对吗?”
“我不知道。”
我口上这么说,但实际上已经开始心虚。
我是希望自己能更任性一点,而艾布特也能更包容一点,无论什么都依着我,无论什么都听我的话;但我当然也知道,艾布特又不是王城中无法反抗的受气包,我也不再是身份显赫的王女了。
我应该更成熟点,应该分得清孰轻孰重,但我却像总想博得他更多关注似的,即便是责备也没关系,只要他能一刻不停地将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的话——
“旅行生活不知什么时候会遇上意外,这样的长发到时候一定会妨碍行动,即便没有什么意外,这里可不像王宫里一样有那么多侍女为你打理这长发了,只凭你一个人的话,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呢?”
艾布特对我说着,心平气和地。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吧。”
我本来都快被软化的态度,又被着突如其来的一句“孩子”弄了个猝不及防。
竟然叫我孩子吗!
难道艾布特一直以来,是把我当小孩子来看的吗!
无名之火升腾而起,不知从何而来的又羞又气。
依我现在的外貌,被叫孩子也是理所应当,但我唯独不想被艾布特这么称呼,就好像他在小看我似的,又或者出于什么更加难以启齿的原因。
但我还是一把掸开了他的手,然后气呼呼地坐到了理发店的凳子上。
我虽然任性,但却不傻,艾布特说的都有道理,这我还是知道的。
“那么,您希望剪到哪里呢?”
我望着镜子里那一头毛茸茸的,蓬松的蓄到腿弯的长发,暗自与之做着最后的道别。
“剪到这里吧。”
我伸手在自己腰间往上约五公分的位置比划了一下。
“至少这么长的话,我自己还是打理得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