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的重量减轻了不少。
这大概是唯一的好处了吧,或许会对自己的颈椎有些益处。
我摸了摸自己的发梢,整整齐齐的端口有些扎手,与之前自然生长的毛梢完全不同了。
艾布特履行了他的承诺,如今我们二人正坐在一家小酒馆的木桌后大快朵颐,满桌都是我点的,根本就吃不完的佳肴,艾布特少有地没有制止,偶尔他也会允许我过分的要求呢。
这地方虽然空间不大,但室内却异常火爆,正干杯的、大声欢笑的农夫们、商人们,正即兴演奏着得意曲目的流浪乐手,还有端着盘子的、身姿丰腴的老板娘。
桌上的菜,足有八成都是肉,各种各样的肉,兔肉、猪肉或什么尝不出是什么的肉,都在屋内略显昏暗的烛火映照之下闪熠着油脂的光,点缀着柠檬片、干香草和蒜末,浇上浓稠的、混合着调味料的深棕色透亮的汤汁,为了方便入味而割开的刀口处,肉丝的纹理分明地彰显着,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半透明果脯与香料,而其上又铺了一层熟菜和腌菜混合而成的酱来降低腻味,在即使烧着壁炉也略显清寒的室内冒着带有浓郁肉香味的热汽,仅看上一眼也令人食指大动。
“请把你盘子里的肉串让给我。”
对艾布特提出了过分的要求,而他并没有不情愿,而是直接把手中的串子递给我了。
现在正是任性的时候,我需要的就是这个,我希望无论何时艾布特都能把目光放在我身上。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沾过荤腥,如今的我在保留了最低限度的矜持后,拼命将手中的、盘子中的食物往自己的口中塞去。
“女孩子吃太多肉的话,皮肤会变得不好哦。”
正当我吃到兴头上,艾布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唔唔—!”
我差点噎到,赶紧拍起来胸脯,艾布特将自己手边的木水杯推向了我这边。
而我赶紧就了口水,将口中残余的食物吞了下去,随之又立即刻意摆出了从前那王女般的,自认为仪态优雅得体的姿态,毕竟这样看上去更有说服力和威严。
“这一次是特别的,只是因为太久没有尝过肉味,所以才稍微放纵一下的!根本不会变成那样严重的事态!”
我眯起眼睛竖起一根手指。
“然后,这都是你的错,所以给我少说两句话。”
我把手指头转向了艾布特,狡黠地盯着他。
“那么,点了这么多却都吃不完的话,最后要由谁来收场呢。”
艾布特没把我的话放在眼里,而是轻轻拨开了我的手指。
“这可不是你那奢华的王宫,没看到老板娘在偷偷瞄着这边吗。”
我顺着艾布特的目光望去,果然,老板娘一直在偷偷摸摸地、时不时地往这边瞥一下,而与我目光交汇的一刻,她有把头调过去了。
“因为芙洛拉初来乍到,所以我就稍微为你说明一下吧。”
艾布特不知怎地,摆出一张胜利者的表情来,就算说过了个小姑娘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哦,看你那得意样。
“虽然顾客付钱点餐,店家上菜这是无论在哪里都一样的准则,但在不同的地方都有许多不同的规矩要遵守。”
艾布特将双手放在桌子上交叉起来。
“比如说在葛林德尔,如果在此处的饭馆中不将自己点的饭食都吃完的话,会被认为是不礼貌的行为,太过严重的浪费的话,甚至会被店家赶出去。”
“诶…”
“这也与此处的地理环境有些关系,这里虽然商业繁荣,但毕竟是边陲城镇,除了野味的全部食材都要从外地进口,所以大家都非常珍惜每一粒来之不易的米。”
的确,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即便是性格粗犷的军人,桌上的盘子也只是盛着一些有限的食物,只有吃完之后才会续盘。
莫非,艾布特说的都是真的吗……
我吞了下口水。
稍微有点害怕了,毕竟是人生地不熟的环境,得罪人家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但是呢~”
艾布特计谋得逞似的,笑了出来。
“没关系,因为我在这里,所以我会统统吃光的,只不过作为交换,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啊!
我就知道,世上没有那么便宜的事。
又上当了。
怎么会这样,自从跟他同行之后,似乎平均每天我都要被他戏弄一番。
我得反击才行,不能总是被他看扁!
正当我策划着自己小小阴谋的时候,抬头却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喂!艾布特,那不是……”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化作嘘声。
那不是我咬过的吗!
还有人家的口水啊,怎么你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塞进嘴里了!
难道是因为消化肉食而促进了血液循环吗,我的脸颊稍微有点烫。
“还不是因为你只咬一口就扔进盘子里了,这才是浪费的根本源头。”
什么源头,赶紧给我住口啊!
别再吃我的口水了!就算你不嫌弃,我也会因为羞愧而死的!
手伸到半空,却意外地没有阻止,而是又默默收了回来,交叠在因紧张而并的死死的大腿上。
为什么呢?
这是什么奇怪的体验,这是什么奇怪的原理?
看着眼前艾布特这样离谱的行为,我竟然产生了一种谜一样的满足感,甚至稍微有些开心。
这是什么怪癖,我可不希望自己会因为这种事而兴奋起来。
要是因此从此有了什么奇怪的兴趣的话,那一定全都是艾布特的错。
咬紧了牙,想把这奇怪的感受从脑海中抹除。
话说回来…
“你说的条件是什么?”
“我还没想好。”
嗯,果然。
与我想的分毫不差,艾布特就是这么个狡猾的人。
我稍微白了他一眼。
总之,到时候被提什么过分的要求的话,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了。
承诺这种东西,只有对品德高尚的正人君子才适用,对于我——无恶不作的、出尔反尔的芙洛拉殿下来说,基本就和一张废纸差不多~
“芙洛拉还太小,就别喝酒了。”
艾布特举起了位于他另一侧的手杯。
“总之——”
不是要干杯吗,那就别说这么扫兴的话。
我举起了盛水的杯子。
“祝我们的行商之旅旗开得胜,满载而归!”
“邦——”
橡木杯相撞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