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是很棒的东西。
经历了半个月的风餐露宿之后,我才深刻地意识到能有个安定的环境来好好洗个澡,是多么难得的事情。
今天就是在葛林德尔的最后一夜,明天将货物装上马车后,艾布特和我就要出发去远方,据他所说,要想赶上商机的话,就得跑得比时间更快才行,所以未来几天的行程可能非常劳碌。
这也是我要好好放松一下的原因。
热水是要收费的,而且不便宜,只有在今晚,我才叫旅店老板把热水填满木浴缸,而我终于也能久违的洗个热水澡。
没有名贵的润发露,没有芬芳四溢的干花,也没有伺候沐浴的女仆,甚至连浴缸都有些狭窄。
但是很舒服,只有在经历过真正的贫苦后才能体会这一丝来之不易温暖的价值。
“呼~”
长舒一口气,双腿搭在浴缸边,防止自己沉下去,用这个姿势就能彻底的放松。
这半个月快节奏的走走停停,让我几乎没有机会停下来好好思考。
哥哥他怎么样了呢,王城中的大家都还好吗?
今后该怎么办呢,难道要一直跟着艾布特流浪吗?
啊…真是头疼。
稍微低下头的话,就能看到自己那每天都比昨天更有女人味的身体。
曲线日益明显的,柔软的、纤细的、白皙的身体。
毕竟正在发育期嘛,这是正常的,没必要惊慌。
可我为什么在害怕。
我在怕什么呢?
我向内心深处寻求答案,但我早就知道了它,只是不愿意面对。
哎,没错,我怕的并不是身体的成长,而是逐渐长大成人的我今后该何去何从。
鉴于我本身状况的特殊性,难道要一辈子单身了吗。
人是不能单独一人存活下去的,人需要互相依靠才能取暖,人需要能相识相知的伴侣。
要与温柔的女孩子一同共度余生吗?
虽然无论在那个年代,都会有喜欢女孩子的女性,但这根本就不是前世那开明的世界,就算不在乎旁人的白眼,对方的家人又会怎么想,这无论对谁都是无法承受的伤害;更重要的是,如今的我早就熟悉和接受的身为女性的一切,硬要我在性的意义上喜欢女性的话稍微有点强人所难。
那么要找个可靠的男性白头偕老吗?
现在的我,对于男性与对女性持有基本差不多的态度,虽然身体上是百分百的原装货,但灵魂却曾经做过二十余年的男性,即使荷尔蒙的催发日益激烈,心理上的屏障却更加坚固。何况,真的与男人走到一起的话,如果不告诉他我的真相,那对对方绝对是难以饶恕的欺骗和愚弄,这样的感情绝不会长久。
所以,我需要一位能接受我的一切的,即使得知了我过去也不会嫌弃我,抛弃我的人。
这样的好人,要到哪里去找啊,我真是太蠢了。
唔……
至少,我现在还年轻,尚且有很多年来仔细琢磨这个问题。
明明是想好好舒缓身心的,怎么又想到了沉重的话题上。
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即四肢无力地垂下搭在沿边。
哎~要是能一辈子这样懒散该多好,一点都不想努力了。
不再自寻烦恼,我决定享受现在这温水覆盖全身的畅快感。
在氤氲的水汽中,眯着眼睛审视着自己日益婀娜的身段,稍微有点得意。
哼哼哼,滑溜溜的,在水雾之中更显诱惑,真是nice body。
厚颜无耻地给了自己极高的评价。
话说回来,我真要感谢老天赐给我一副不错的皮囊,仅凭这一点就已经足够幸运了,还有什么好怨天尤人的。
顾影自怜般的,躺在浴缸中摆了个性感的pose。
但是刚刚摆出来,羞耻感就一同迸发而出。
我这是摆给谁看呢,像个自恋狂似的。
捂住了通红的脸,不知在对谁害羞,明明这浴室里除了我以外没有其他人——
“芙洛拉?”
“呀!?”
突如其来的男人声音吓了我一跳。
随后才反应过来这不是艾布特吗。
他正在门外喊着我的名字。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意外——”
“没有!别进来!”
生怕这家伙会突然闯进来的我赶紧出声制止。
“我知道了。”
他意外地听话,真是听话过头了。
“那你的衣服我拿去——”
“不要动!我自己会洗的!”
那里面还有我的贴身衣物,你怎么说洗就要洗,难道艾布特一点羞耻心都没有的吗!
但我知道的,他大概又只把我当成小孩子看待了吧,如果只是养了个女儿的话,当然要给她洗衣服。
但我是不会承认的,被小看让我窝火。
“明明自己的被子都不会叠,竟然都能自己洗衣服了吗?”
他的声音隔着门和砖墙传来,显得有些失真。
“这是当然的,都说过了,别再把我当小孩子看了!”
“那好吧,你需不需要——”
“不需要!”
支走了艾布特,我紧绷着的身体又舒展开来。
艾布特真是莫名其妙,在一些奇怪的细节上用心颇深,而有时候又粗枝大叶,却从没有因为自己的失误而搞砸过事情。
相比他的话,我真是……
枉费了两辈子加在一起的人生经验,或许因为前世总是宅在家里不出门,所以人生阅历基本等于零吧。
如此看来,被当做小孩子也不是没来由的,毕竟很多时候,我冲动、偏执,情绪化又孩子气,处理事情的方法也很不成熟。
只不过这些当着他的面我才不会承认。
呜姆……天色渐晚了。
窗外,月色愈发皎洁,而天空亦由浓厚的深蓝逐渐变为通透的黑。
脑袋昏昏沉沉,或许是身子舒服过头了,一直以来积累的疲敝在此时一齐涌上来,令我的意识支持不住。
眼前的天花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眼皮亦沉重不堪,屋外的鸦鸣,土犬的吠声成了最好的催眠曲。
静下心来,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血液流动的微响。
上一秒钟在想什么来着…
记不起来了…
不知不觉间,合上了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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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是入眠的时辰,芙洛拉却还没有回自己的房间。
敲了敲浴室的门,她也没有回应。
所以,担心着的艾布特推开了浴室的门。
眼前的少女,竟在不知不觉间在浴缸中睡着了。
虽然平日里别扭又坏脾气,但睡着的时候,纤长的睫毛翕动的时候,柔弱无骨的肢体舒展开的时候,将一切烦躁和愁怨从眉头消去的时候,简直就如坠落凡间的天使般的可爱。
真危险啊,要是呛到水了怎么办?
这么想着的艾布特挽起袖子,将芙洛拉从浴缸中缓缓抱起。
虽然只有独臂,但他有自信用轻柔的,恰到好处的力气将芙洛拉抱出来,而不将她惊醒。
随后,将她放到毛毯上裹起来,抬回她自己的房间。
将芙洛拉身上和头发上的水擦拭干净之后,又轻轻盖上了干净软和的被子。
艾布特将身子屈下,是想吻芙洛拉的额头吗,像与女儿作睡前道别的父亲一般的。
但在距离只有两公分的时候,他停下了。
只是摸了摸芙洛拉尚未干透的秀发,便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房门,像他这样平日里无所畏惧的剑士,那蹑手蹑脚的姿态竟显得有些滑稽。
而当门锁‘咔嗒’地响过之后,屋内只余黑暗之时。
“胆小鬼。”
那尚有些迷糊的,睡意朦胧的声音微弱的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