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艾布特已经到旅馆了。
轻轻推开他的房门,结果看到他正躺在床上小憩。
闭着眼睛,还翘着腿,这种姿势是睡不着的,所以当年头颇久的木门发出吱嘎的声响之时他便开了口。
“芙洛拉?”
他没有睁开眼睛。
“你怎么知道是我。”
“从脚步声就能听出来,体重不超过一百磅的人这个旅馆里只有你一个而已吧。”
“……”
我没有回话,坐到了位于房间正中桌子旁的椅子上。
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吞了下口水。
要是说出来艾布特会不会突然发火呢…未经他同意就擅自签下这种契约,基本就相当于把他的信任当球踢了。
这样是很卑鄙的吧,我知道,像因为知道艾布特不会丢下我不管所以有恃无恐一般,任性地不拿自己的安危和艾布特的感受当回事。
这种情况下即使被他扇两巴掌我也无话可说。
双手握在一起夹在两腿之间,而大腿则不安分地扭来扭曲。
像做了错事,却又无法承担后果的小孩子一样,只能交给大人来处理,但代价则是随之而来的惩罚。
艾布特是我的监护人没错,那么他的惩罚又是什么呢?
“其实……”
欲言又止。
不行,说不出来。
我很害怕,怕他不再信任我,怕他不管我了。
毕竟说到底,眼前这个男人只不过是出于道义才会照顾我,即使他一走了之我也没办法挽留他,更别提我现在给他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
艾布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睁开了眼睛,虽然躺着的姿势没变,但目光移了过来。
“怎么了?”
他问到。
没办法,就算迟疑下去迟早也要说出口,从一开始就注定要面对的事情再拖延也是无用。
干脆心一横,不去考虑后果了,大口说出来吧。
“我、我和格里菲兹签了差不多相当于卖身契的东西……”
开头起的很高,但语气越来越弱,到了最后一个字已经几乎听不到声音。
没敢看他,视线移到了一边。
“什么?”
他像弹簧似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唔!”
他的反应令我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稍微叫出了声。
他的表现与我预期的相差太远,一向冷静的艾布特不是应该不紧不慢地站起来,然后过来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吗。
“究竟怎么回事?”
呜哇,平日里波澜不惊的艾布特竟然也会有大惊失色的样子。
“那、那我说了,你先保证不要生气哦?”
不可能的吧,即使我知道是这样但还是得说出来。
艾布特并没有做声,这样让我的心里更加没底了。
“我…和格里菲兹打了赌,还签了契约。”我把那张羊皮纸掏出来放到了桌子中央“你把这个看完的话…就知道了。”
艾布特赶忙起身,快步走到桌前,抓起羊皮纸扫了两眼。
“呼…”
尽管声音微不可查,但我还是稍微听到了他松了口气的声音。
怎么回事,难不成他其实并不把这当回事的吗?
片刻之后,艾布特放下了手里的羊皮卷,动作比之前冲过来的时候轻柔了一些。
“所以,你就是擅做主张跑去和格里菲兹签了这个吗?”
我点了点头。
“即使你明知道我拿不出来那么多钱?”
我再次点了点头。
心还是悬着,没敢看他的表情,不清楚他接下来意欲何为。
但是,我还是看见了,即使垂着头,我也能从桌子上的阴影中看出,艾布特举起了手。
果然要挨打了!
我就知道,即使是艾布特也会有生气的时候,从一开始我就不该作这个死!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只好咬紧牙关缩起脖子。
只不过之后脸上所感觉到的虽然仍是火辣辣的痛,却不是我所预想的那种。
艾布特正在掐我的脸颊。
“疼疼疼——!快放手!”随着他用力的越来越大,为了配合他的身高减缓痛苦只好弯着腰站了起来。
“是我错了,快放手!”
艾布特不为所动。
“我都说了是我错了,所以赶紧给我放手!!”
艾布特仍不为所动。
就算是惩罚,我也没有设想过是这种毫无尊严的方式。
一气之下又踢了他一脚,但刚踢完就后悔了。
现在理亏的可是我,不管艾布特怎么对我都应该毫无怨言才对,怎么自己反倒嚣张起来了。
“抱歉……”
亡羊补牢,但大概已经晚了。
“这个不痛不痒的踢击,果然还是原来的芙洛拉嘛。”
什么,我在生气时候的全力一击竟然被说是“不痛不痒”吗?
抬起头来怒视着艾布特,却没想到他的神情并不是恼怒的模样。
“你不生气吗?”
我试探着问到。
“本来是生气的,但刚才之后气已经基本消了。”
“诶…”
“原本以为你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要是只是和格里菲兹签了这种契约的话,还有机会挽回。”
“难道你有办法弄到那些钱吗?”
“没有。”
艾布特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
“你还真是不让我省心啊,本来以为一句力所不及就能拦得住你,没想到你竟然给我搞出这种极端的方式来。”
他微皱起眉头。
“但既然还有时间,也就还有机会,更何况,你不也相信我可以做得到吗。”
的确,要不是因为信任艾布特,觉得他一定有办法解决这个危机的话,我也不会擅自和格里菲兹打那个赌。
“我明明给你添了这样的麻烦,艾布特一点都不想惩罚我吗…”
就算他不介意,我自己也会介意的。
“惩罚的话,刚才就已经完毕了。”
“就那样而已吗。”
“难不成芙洛拉还期待什么更不讲情面的处罚?”
我赶紧摇了摇头。
“至少这一次,你是为了别人而任性一回,对芙洛拉来说已经算是进步。”
艾布特竖起一根手指。
“但是不许再有下次,只要是涉及你自身安危的决定,必须要跟我商量才行,记住了吗?”
虽然被像责备小孩子一样教育了,但理亏的是自己又不能反驳。
只好点了点头。
艾布特则摸了摸我的头发,然后终于恢复了以往温和的神态。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