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芙洛拉告别之后,我便踏上了自己的路。
虽然自诩是半个商人,但没人比我知道,那只是为四处漂泊的流浪生活找点乐子罢了。
我不喜欢人们受伤,更不喜欢伤害别人。
但只要活着,就不得不为了什么而厮杀。
荒漠中渴求着水的旅人,无法恪守原则的人选择撕开同伴的喉咙啜饮鲜血,而希望保留人性的,要么被猎杀,要么学会保护自己的方法。
艾利克对我说剑是两刃的野兽,伤人的同时总要把同样锋利的一面对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野兽便不再听从你的驾驭。
伤害到自己的话也就罢了,而它迟早会伤害到你重要的人,所以我的剑永远只有单刃。
自从艾利克永远离我而去后,那把木剑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我,这是为了提醒我自己是谁,该做什么。
从内心涌泄出的、仇恨的火焰,终将蔓延到他人身上,而那一幕绝对是你不想看到的,这道理我已经和芙洛拉讲过了,也不知道她到底懂了没。
身后的新月镇开始渐渐淡出了我的视线。
像回忆似的,迟早也会有褪色的一天,不管是仇恨还是爱意,就像石碑上刻下的字眼,初见时刻骨铭心,但始终时间的剥蚀会把它们统统抹去。
算了。
我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人。
几乎是只能凭回忆追忆温暖的可悲家伙,但自从与芙洛拉在一起后,这样凄凉的感慨着实少了许多。
那孩子总是气鼓鼓的模样,别扭又难搞,但她总能让我闲不下来,不是惹点祸出来就是给我添麻烦。
尽管如此,我却并不生气。
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我确确实实地没有为她感到一丝厌烦。
正是因为她的依靠和信任,才让我在多年以后终于再一次感觉到了那件重要的事。
我要为了保护什么而努力,我是被人依靠和需要的。
像是累赘,会拖慢我的步伐;像压在肩头的一座山,会让我步履维艰,但我却离不开它。
我必须为了它而努力,为了它而做些什么,如果芙洛拉被什么伤害到的话,我亦会怒不可遏。
那是我波澜不惊的内心数年来都少有的愤怒,这股怒火涌上来的时候我都被它吓了一跳。
而终于静下心来思考这件事的时候我才恍然大悟。
着沉重的负担,不就是人们常说的“家”吗。
只要重要的人相互珍视,相互依偎在一起取暖,不断给对方制造麻烦,然后一起解决,无论是快乐还是烦恼都能共享,这正是家的本质。
芙洛拉总以为是我救了她,但实际上,她也救了我。
让我这颗都快不知道什么是责任和温暖的心再一次恢复了跳动。
在那之前,无论是面对千钧一发的威胁还是数不胜数的钱物,我都很难表现出愉悦或悲伤,因为常年居无定所的流浪已经快让我麻木。
但如今,我知道了快乐的滋味。
那就是芙洛拉开心的话,我也会发自内心的欣喜。
约瑟芬和安琪罗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跑着,因为太通人性了,所以它们要是不觉得我有什么急事便总会时不时地偷懒。
稍微正坐起来,吐掉嘴里叼着的草梗。
“驾!”
不必用力鞭笞,只要稍作提醒它们就知道该做些什么。
眼前的风景以更快的速度向后退去着,风的呼啸刮擦着耳际。
新月镇终究还是刚刚开放的边疆小镇,通向镇子的大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车马。
落叶上凝着宝石般的冰晶,冻的坚硬的土地上覆了一层白霜,当车轮碾过,在路上留下了清晰可辨的痕迹。
霜是深秋的旅人,而雪则是隆冬的爱妻。
而今凛冬将至,第一片雪花何时才会落下呢。
“哈……”
呼出的气凝成带着体温的水雾,随着马车向前奔驰扑到脸上,短暂的温暖过后,脸颊却比之前更加冰冷。
干脆就把这当做单独一人的孤独旅行吧。
真奇怪,我竟然也会觉得寂寞难耐了。
要习惯孤独需要长年累月的适应,而破坏它却只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芙洛拉,芙洛拉。
一开始我刻意的接近她,以为这是我不得不承担的重担,而现在我才知道,让她走进我的生命,或许是上天的恩赐。
让我也有了值得守护的东西,让我的余生不再迷茫。
约瑟芬和安琪罗一段时间内不会放松精神了,我往后一仰,靠在草垛上。
我曾以为人心错综多变,而天空澄净明澈;但现在我知道,看似清明的天,其下不知有多少风云聚散。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天是如此,人亦如此。
虽然对芙洛拉许下诺言我会永远保护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但实际上呢?
我是个不安定的家伙,我总是竭力维持生活的平和,但就像命中注定似的,麻烦总是会一件又一件的找上门来。
如果真有我无力招架的那一天,我该怎么安排芙洛拉的人生,我该怎么兑现自己的承诺呢。
芙洛拉说过,我总是面不改色,好像无论什么都成竹在胸。
但我并非如此,我也是人,当然会发愁,也会难过,甚至惊慌失措。
但我不能表现出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眼下的这件远虑暂且不论,如何筹集钱财这个近忧都还没有十足的把握。
我对芙洛拉表现的百般自信,只是不希望她为我担忧而已,实际上能不能讨回钱来,对我也是个未知数。
不想了,现在考虑一万种模拟也没有实际见面来的真切,还是等见到那位友人再说吧。
虽然基本上也算不得什么朋友罢了。
话说回来……
昨天晚上,芙洛拉究竟是想做些什么?
如果我没有阻止她的话,她会不会做出些出格的举动来呢?
我失策了。
本来以为对芙洛拉那样还在成长中的身体根本不会起什么邪念,至少在那天把她抱回房间时是那样。
但昨天,昨天明显不同。
虽然不清楚她的目的,但有一件事我很明白,那就是芙洛拉在诱惑我。
而且说实话,我有些心动了。
这样下去怎么对得起迪莉娅,我必须得保持克制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