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来吧。”
她在前面领路,而我则跟在身后。
“这是后来扩建的部分,也难怪你不认得。”
跨过了连接刚刚石室的一段走廊。
“这后面就是原本的部分,你也应该认得路了。”
“嗯。”我应了一声,点了点头。
“但是这里我可没来过几次。”
不知不觉间,随着佐伊的指引走到了记忆中永远也抹不去的那扇门前。
足有二人高的,散发着金属涩味的、冰冷的厚重的大门前。
伸手稍微触摸。
粗糙的,饱满的触感。
突然,像被电弧击中般地,我浑身一颤,某种熟悉的感觉从心底涌出,随后如落入清水的血液,无法逆转地扩散至全身。
从手臂的断口传来阵阵绞痛,明明已经痊愈十多年的伤口,断掉的神经却像从未愈合过一般开始发挥那并不必要的作用。
“……!”
这痛太诡异了,绝不止断臂而已,竟然让我也无法忍受到浑身冒冷汗,咬紧牙关奋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从铁门另一侧传出窸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在移动。
“稍微忍着点吧,艾布特,新鲜的血液必须及时输送到样本里才行,也就是说……”
“不必了,我知道。”
我打断了她的话。
“这种事我早经历过不止一回了,不用你提醒。”
“但是这次‘它’可是饿了三年都没有得到过血了,这痛苦一定比往日更甚吧。”
少有的,佐伊竟然也开始关心起我了。
“你只管做就是了,我能承受得了。”
听罢,她便不再犹豫,将手掌贴在那铁门之上。
按照我的标准来算,以现在的佐伊来说,真是不可多得的好女人。
睿智、机敏,主见过人,从不手软,也不说废话。
当然,如果这家伙真的能算是“女人”的话。
伴随着沉重金属特有的轰隆声,一间与印象中无二的实验室便出现在我的眼前。
佐伊不喜欢光,所以所有的照明都以烛火来替代;在摇曳着的、忽明忽暗的火光下,无论是房间中央的手术台、墙边柜子上的工具还是桌上乱七八糟的烧杯与曲颈瓶都像涂了层暗橙色的漆般折射着光芒。
当然,空气中漂浮着的灰与霉味也无所遁形。
“啊呀,抱歉了,差不多有两周没有收拾过了呢。”
佐伊眯起眼睛捂着嘴微笑,但是我却没从她的语气中觉察出半点歉意。
“你看。”
顺着她的手指望去,那边是试验台的中央,一个玻璃箱子,里面仿佛有着什么像枯树枝一样的东西。
然而,突然间那里面的物品却像活了似的,突然蹦了起来,在玻璃箱中横冲直撞,撞得发出砰砰的闷响。
“难不成那就是——”
“哎,没错。”
她点了点头。
“那就是与你分开的神之半身。”
“别用那个名字,那是真神教会的疯子才会用的说法。”
我向前走去,断臂处的伤痛愈加沉重。
但是没关系,还没有达到能击垮我意志的程度;直到靠的足够近,我才看清那盒子里的东西。
一条断臂,毫无疑问就是我曾亲手将之斩断的、曾经属于我的一部分。
血液已经枯竭,肌肉已经萎缩,蜡黄的皮肤包裹着贫瘠而枯竭的血管和骨骼,那已经是条与干尸一般无异的手臂了,却仍然能奇迹般地脱离主人而活动。
好像能察觉我的靠近,它向着我的方向疯狂地撞击着玻璃,力道之猛烈,我甚至害怕它下一秒钟就会冲破樊笼。
“别看了,它出不来的,你也不用害怕它再长回去。”
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后的佐伊开始在一边的工具台里翻找起来,不一会儿从里面掏出根两边连着针头的胶皮软管来。
“这是牛的输尿管做成的东西,可不要嫌弃哟。”
“既然明知道我可能会厌恶就别说出来了。”
我已经不知道该对她的恶趣味说些什么好。
佐伊走到那玻璃箱子前,打开了箱子上只能容纳一条胳膊进去的盖子,熟练地按住了正挣扎着的手臂,另一只手从另一个口子伸进去,将针头一下子扎入其中,随后利落地将双手撤出。
“喏,现在看你的了。”
她的右手举着足有草杆那么粗的针头向我说到,那针头还闪着阵阵寒芒。
“可别害怕哟,小宝贝?”
我没有答话,只是径直坐到了试验台旁边。
她就是这样的人,即使对她发火也无济于事,更别提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但是多少还是有些窝火,只是用牙咬着袖管将袖子挽了起来。
“别废话了,快点开始吧。”
而她也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也或许是她根本不会管我的死活罢了。
佐伊对着烛光找了会儿位置,径直将针头扎了进去。
“唔—!”
虽然自视甚高,但这针头扎进去的时候,我确实是哼出来了。
与刀砍剑刺不同,看上去就气势迫人的针头带来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痛苦,还有心理上的威慑。
“咳、咳咳、”
连忙假装掩饰起刚刚的失态,而佐伊此刻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胶管中的血液,双眼死死地盯着,抿起嘴唇。
殷红的血色透过管子显露出来,渐渐濡湿了干燥的管壁,顺着针头流入那干枯的手臂。
而当鲜血抵达的时候,一直挣扎着的手臂竟突然安静下来了。
像知道了什么似的,像等待着什么似的。
血液顺着它干枯的血管流入静脉、动脉,渐渐滋润了整条胳膊,随后奇迹发生了。
那条原本干枯形同木乃伊般的手臂,竟然开始渐渐隆起,肌肉渐渐饱满,蜡黄的尸瘢渐渐褪去,
骨骼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动,皮肤也恢复了原本的血色,不出一刻钟,那条原本毫无生机的断手便恢复的与常人无异。
这场景我已经见识过了不止一次,但每次见到都令我震惊无比。
只是夺走神的一部分,就能造就这样不朽的奇迹。
真神教会的那群家伙,这么多年以来,又不知创造了多少像我这样的可怜人呢?
我虽不幸,但我也同时是幸运的。
我有斩断自己命运的勇气和毅力,我也庆幸自己这么做了,才能得到如今这截然不同的人生。
由于读者的提醒,新出现的女角色名字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