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于寒风中伫立在路中央,衣着单薄,脚边有个干瘪的行李袋,怀中抱着做工粗糙的布娃娃。
纤弱的四肢、清秀稚嫩的脸蛋、破旧的麻布裙还有干枯发黄的短发,双眼中洋溢着不知是恐惧还是紧张的神色。
先不论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会一个人独自在野外,想要搭车的话至少应该靠在路边,立在大道正中央怎么看都像是非上不可的模样。
有些不对劲。
我对自己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有几分自信,这孩子的情绪毫无疑问是真实的。
但仍十分可疑,所以我故意没有发出让马停下的指令。
眼看着马匹距离她越来越近,经受过良好训练的安琪罗和约瑟芬因为前面有人拦路已经开始放慢了脚步,但身后握紧缰绳的我微微用力,示意它们保持原速继续前进。
这孩子,竟然丝毫没有想要躲闪的动作,仍是直挺挺地站在那儿,仿佛双脚长在了地面上。
及时驾车停下,刚好在她的面前十公分不到的距离,左侧安琪罗长途跋涉后的喘息微微拂起了她的刘海。
二人无言,一上一下的我与她相互对望。
毫无疑问,她是冲我来的,我希望从她的神色中发掘出一丝掩饰或伪装,但最终得到的只有纯粹的畏惧。
她在害怕着什么。
是毫无生气的荒原吗?独身一人的不安全感吗?亦或是是刚刚表现的毫无慈悲的我吗?
既然怕成这样,为什么不躲开。
“呐,叔叔,可以载我一程吗。”
她开口了。
与我想象中期期艾艾的语气完全不同。
自然而然地,事先练习过一般,熟练地吐出了乞求的话语,面对我这样一个感刚刚差点从她身上碾过去的人。
“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微微俯下身子,凝视着她的眼睛。
她立即避开了我的视线,轻摇了摇头,将布娃娃往自己的怀里揽了揽。
“才不是一个人,奥利弗和我在一起……”
奥利弗…是指那个做工粗糙的娃娃吗,靠近来看才发现,那大概是个打了许多补丁的熊布偶,已经快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你的家人呢?”
比起她的态度,这才是最可疑的地方
“我的家人,就只剩下奥利弗而已了。”
她垂下头,声音微弱了不少。
“父亲在新月镇的金矿上工作,已经两年没有回家,母亲也在三个月前病逝,只靠邻居的施舍已经不足以维持生活。”
她仍不依不饶地立在原地,丝毫没有放我离开的想法。
“我家只在邻近的镇子并不远,所以听说了新月镇终于开放交通的消息后,我想自己去找父亲。”
“但身上带的粮食已经不够了,因为饿的走不动路,所以只好等在路边求救。”
依她所说,她大概是因为饥寒交迫才做出这般举动。
看似合情合理,以步行的速度来计算,从上个村子到这里大约需要十五天的路程。
十五天…
我瞧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皱了皱眉头。
心生疑虑,但还有待证实。
“求您了,请让我上车吧,看您的方向是要去新月镇吗,请带上我吧,一道地方我就会找父亲给您丰厚的报酬!”
她的语气很急切。
急切,但是只有急切而已。
那并不是在挂念父亲,而是为了其它的什么。
更何况…她的声音仍是颤抖着的,充斥着恐惧的色彩,即使提到父亲的时候也没有半点温情。
尽管颤抖,说话却很流利,就像事先背好的台词。
这不合情理,有七成的可能是个圈套。
我应该拒绝她,只要挥剑恫吓将她赶走就好了;拿出强硬的态度,让她知难而退。
考量再三。
“上来吧。”
我向她伸出了手。
不知怎地,看着她的样子,我就想起了还在格里菲兹那里扣留着的芙洛拉,如果我对眼前的这个女孩好一点,是不是也会有好心人对芙洛拉施以援手呢。
就当积德行善吧。
这个小姑娘也如蒙大赦,面露喜色的跑了过来。
她长呼了一口气,那不是得救的喜悦,而是如释重负的嘘声。
她的身高比芙洛拉更矮,只凭自己当然是上不去的,所以我跳下马车,将她抱了起来,推到我座位的旁边。
一是为了摸一下她的腰间有没有什么凶器,二是为了印证我的猜想。
果然。
她的谎言没什么纰漏,身上的气息却出卖了她。
最近的镇子距离这里至少也要十五天的路程,以小女孩的脚力时间更要延长。
途中并没有水源或旅馆,也就是说,这孩子至少十五天没有洗澡了。
即使是女孩,十五天不洗澡的话身上也该散发出新陈代谢分泌物的异味,但这孩子……
除了泥土的气息之外并没有怪异的味道,那或许是为了弄出灰头土脸的伪装而沾染上的。
准备不足呢,小姑娘,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撒谎,但还是提防着点好了。
我没办法对这么可怜的孩子视而不见;就算她想对我不利,我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更何况现在我已经有了戒备。
她惴惴不安地坐在我的身边。
我侧过头瞥了她一眼,而她将头埋得更深。
她仍在害怕,虽然极力控制着,但她的腿在抖。
是被谁强迫着吗?
无论是谁在强迫她,只派一个小女孩来诱骗,那个人或许确定了我一定会载她上车。
而我也确实这么做了,对方说不定对我有一定程度的了解,确定我明知道是陷阱也会上当。
也就是说,是我认识的人吗…
吸了口气,集中精神,握起缰绳拽了拽。
随着一声嘶鸣,马车再度徐徐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