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这张大桌上两张羊皮纸铺开,那正是写着我与格里菲兹的契约的证据。
格里菲兹的表情有点僵硬,虽然还是相当自信,但那可不是胜券在握的神色。
像被什么困扰着,皱眉挤眼。
低下头扯着衣摆,在格里菲兹看不到的角度搓弄起来。
这是缓解压力的本能反应,稍微张望一圈,围观的人们窃窃私语。
不知是好话还是坏话,这样的指指点点令人不适。
已经到了初冬,稍微被汗水润湿的发丝却贴到了额头上。
“还有半个小时,芙洛拉小姐。”
格里菲兹如是说。
他向后挥了挥手,便有个侍从从人群中走出来,手中提着玻璃沙漏。
“安心等待吧。”
格里菲兹接了过来,将其扣在桌上。
“尽情期待吧,虽然在我眼里并没什么意义就是了。”
怎么可能没有意义。
我愿意作为赌注留在这里,不就是因为我愿意相信艾布特吗。
真是可笑,刚刚我竟然还在怀疑艾布特会不会直接丢下我逃跑这种事。
到了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如乱麻一般的思绪反而自动理开了;艾布特为了我不惜置身与王位纷争,与那相比眼下的麻烦根本算不了什么。
抬起头吧,芙洛拉。
艾布特不会丢下你的,我这么告诉自己。
是时候该彻底信任他了,之前他所做的努力不就是为了这个,那不仅是艾布特的期盼,我实际上也更希望自己能有一个不顾一切无条件可以依靠和托付的人。
格里菲兹还在等着看我的笑话,他之前疑虑的神情消退了不少,如在戏台下玩味地观赏事态发展一样的神色,好像他早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样自信。
但未来并不是谁能掌控和预测的东西,它只存在于愿意改变它的人手中。
显而易见的,艾布特是个行动派。
这场赌局我不会输,艾布特一定会回来。
我如此坚信着,昂起了头,狠狠瞪了格里菲兹一眼。
在那之前,就靠我来支撑局面,我绝非只会拖后腿的无能之辈。
不再动摇,只要相信就够了,只要坚持到艾布特回来就好。
但事情可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顺利,眼看着沙漏已经下去了一半,却还是无半点他的消息。
“我们去接艾布特先生。”
之前克利夫兰先生这么说着,带着几个朋友跑到了镇子外头,要是艾布特回来了绝对会先跑过来通知。
难不成…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我该怎么办…有没有什么我也能帮得上的忙…
“铛——铛铛——”
洪钟之音响彻镇子的每一个角落,那是钟楼上的敲钟人在报时。
这个时代的人,只能凭借日晷来勉强辨认时间,当然,有钱人家和钟楼,会有专门的看守员,盯着沙漏下落的进程准时报点,但那是一小时才有一次的。
既然现在钟声刚刚响过……
说不定我可以稍微糊弄一下格里菲兹。
“呐,格里菲兹老爷,艾布特已经回来了,你可知道吗?”
故作镇定,挤出神秘的微笑来,尽量压制着声音的颤抖,防止紊乱的呼吸出卖自己。
“想耍什么花样?”
格里菲兹不以为然“你人在这里,怎么知道他回来的。”
“我就是知道。”
我挺直了腰板,双手交叉搭在桌面上,想要欺骗别人,就先骗过自己。
“现在,艾布特应该已经到距离镇口还有三百米的路标处了。”
装作轻快的口气,眯起双眼。
“别自欺欺人了。”
“您只要亲自出去看看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格里菲兹不做声,稍微收敛了表情。
我决定继续。
“现在,应该已经到了镇子门口,正往这边赶着路吧。”
“闭嘴。”
他的音调虽然不高,却充斥着不耐烦的色彩。
“然后此时此刻呢,说不定已经到了这条街的街口。”
我夸张地把一只手搭在耳朵边。
“啊呀呀,好像都能听到脚步声了。”
或许是我太过自信的表现动摇了他,格里菲兹大概是沉不住气了,叫了个侍从去门外望了两眼,回来便对他耳语起来。
“是想弄得我心神不宁吗,芙洛拉小姐?”
听完了随从的报告,他得意的小胡子翘了翘。
“你刚刚所说的该不会是梦里见到的吧。”
“谁知道呢,刚刚说不定估计的有错误,但是现在艾布特一定已经到街口了。”
我摊开双手,仍是故作姿态。
“既然如此,我就让你亲自看看。”
格里菲兹这么说着,推开桌子站起身来,并叫侍从提起了沙漏紧随其后,这是为了防止有谁动手脚。
“你不是说那个男人回来了吗,就让大家都亲自确认一下,你到底是不是在说谎。”
“乐意奉陪~”
你这么想真是太好了,格里菲兹老爷,这可正是我想得到的。
屋内炉火摇曳,外面可是数九寒天。
被围观的大家簇拥着来到酒馆门口,为了防止我逃跑,两个格里菲兹的护卫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根本不用多费那份心,我早就知道自己是逃不出去的。
我瞟了一眼着那个男佣手里提着的沙漏。
“怎么样,芙洛拉小姐,你的艾布特到哪里了?”
格里菲兹一脸嘲讽地摆出了胜利者的姿态。
“什么嘛,难不成是人家听错了?”
演出失策的模样,人群一阵哗然。
“但是没关系,再等等吧,只要再等半分钟,艾布特绝对会回来的。”
“到了这个份上,你再胡闹也没什么作用了。”
格里菲兹当然不会同意。
“就算这里能看到那个人,从所见处跑到这儿也绝不止半分钟的功夫。”
“再等等吧,再等等的话……”
“我可没有陪你在这儿挨冻的时间!”
说罢,他扭头就往酒馆里冲,大家亦随他而去。
真是不耐寒的家伙,明明积累了那么多的脂肪。
格里菲兹是没有那个耐心的,虽然出来了只有二十多秒的时间,但大概足够了。
当我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时,置于桌上沙漏的内壁已经起了一层微不可查的水雾。
我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
能作为沙漏的内容物,一定是相当细腻的粉砂了,越是细腻,就越容易被液体所黏连。
虽然水雾分量很少,但作为粘着剂已经足够,湿润的沙子,下渗的速度会比干燥的慢上许多。
请你快点回来吧。
想着那个男人的面庞,在心中默默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