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叫你不要过来了…”
艾布特扶着墙喘息,我站在一旁看着,不知该不该上去扶一把。
“没关系,我怎么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到这种地方。”
“最好走的快些,这儿可不是能毫无顾忌聊天的地方。”
格里菲兹催促着。“镇民什么时候能到?”
“大约半小时后吧。”艾布特回答。
旅馆的商议之后,艾布特立刻叫克利夫兰先生去联系了镇子上走失过孩子的家长们,叫他们立刻赶往格里菲兹的地下室将自己家的女孩带走,而我也一五一十地将之前的见闻和艾布特在路上讲清。
“带走孩子的时候,真神教的人不会来阻挠吗?”
我搀着艾布特,成年男性的身体对我来说还是太过沉重了。
“当然会。”
明明是在自己家的院子里,格里菲兹还是鬼鬼祟祟的望东望西。
“只不过他们行事以低调隐秘为宗旨,留在实验室的只不过是些做研究的炼金师罢了,为了防止他们透露于我不利的消息,我已经叫手下把那些人都关起来。”
艾布特答应了他的请求,虽然他毫无心虚的模样,我仍放不下心。
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如今的他,恐怕连我都无法打倒,要怎么才能……
越想越不安,每一步都沉重万分。
艾布特要求先去真神教的实验室看看,所以格里菲兹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猜不透他在考虑些什么。
眼前的这扇大门就是格里菲兹家的仓库。
格里菲兹掏出钥匙,锁门的铁链锵啷坠地,砸出厚重的闷响。
“不过真神教始终会派杀手来的,那绝不是我家这几个人就能应付得了的家伙,我要是没猜错,他们一定会要了我和艾布特先生的命,然后再选新的家伙取而代之吧,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想出应对的办法。”
格里菲兹紧张的话变多了,不停向我们解释着这里的情况,或许是希望我们了解的更多,也就更容易对他产生同情。
但我自从见格里菲兹老爷第一面起,可未曾感受过他有一丝一毫的愧疚或忏悔。
即使是作为他人手中的木偶,只要自己能过得好眼下的日子,别人有多痛苦也与我无干,大概他就是这种人。
更别提还有“受人胁迫”这块免罪牌,虽免不了别人的闲言碎语,却能抹去心头徘徊不去的罪恶感,让自己享受着助纣为虐换来的衣食无忧同时也能心安理得。
我没办法指责他,因为自己过去似乎并不比他高尚到哪去。
“请随我来。”
格里菲兹搬开了仓库东边的粮食袋,踩下了下面的一块石板砖。
随即,不知从哪里传来了粗糙、沉重之物相互刮擦的沙哑声响。
“这儿是入口。”
他指向仓库后一罐盛水的陶缸。
将之搬开,其下是口不足三米深的井,连接着望不到头的幽深隧道。
格里菲兹率先跃下,中间是格里菲兹,我则跟在最后。
阴冷、昏暗,只有几盏油灯的火苗勉强提供着让人不至于碰壁的亮度,与那日地牢中所见如出一辙。
这不过,这一次通向的不是相对安全的区域,而是“神明”沉睡之地。
“您确定要去那边吗,我可——”
“想让我保护你的话,就老老实实带路。”
艾布特毫不留情面地驳回了格里菲兹的请求。
我当然更不想去,但艾布特在身边的话,胆气比以往壮了几分。
格里菲兹推开了某扇门。
在仅容一人侧身而过的小道中,我看不清前面的模样,只是拉紧了身边人的衣角。
本来应该是我来照顾他的时候,二人的角色却并未得到应有的转换,依靠着别人无法自拔的,仍是脆弱的我。
痛恨自己的软弱也无济于事,人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坚强起来的生物。
随着身前的两人,进入了那门后的空间。
这是个纯粹在岩石中开凿出的石室,一条半圆拱形的巷道从对面延伸直不知何处,房间的四角摆着些桌椅,其上放置着炼金师会常用到的器皿与工具,还有……
房间的角落中,有一只笼子,而里面……
有一只瘦小的、畸形的怪异生物,因为我们的到来而缩在笼子中瑟瑟发抖。
是因为陌生人的突然造访吗。
仅看四肢的形态及与躯干的比例的话,这毫无疑问是个身材矮小的人类,但那扭曲的面容,错位的五官,如鳄鱼鳞片般生长着黑色结晶的皮肤,还有只属于猛兽的獠牙利爪,显然已经不能划到“人”的范畴之中。
它的手臂上连着根胶管,一直延伸到类似蒸馏机的铜壶内。
我的眼力还算不错,所以看到了笼子上的标签。
“原实验体081”
原…
难不成…
不难想到那天我在地牢中所见的记录簿上记载的东西。
笼子中不见的那个“实验体081”已经变成如今模样了吗?!
她的名字是布兰达,毫无疑问是个女孩,维尔拉妹妹也叫她布兰达姐姐,所以那毫无疑问曾是个健康、正常的女孩。
三人均目睹了这只怪物,除了格里菲兹发出一声短促的哼叫和我的惊诧外,艾布特似乎对这并不意外。
像早有准备似的,像预料之中似的。
但他并非无动于衷,而是暗自攥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
我赶紧跑到附近的桌子边,翻阅起那些家伙留下的资料,希望找出些蛛丝马迹,而艾布特则走了过去,摸了摸“原实验体081”身上管子所连接的机器。
“…艾布特,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总觉得艾布特是明白的,所以向他询问。
“这是萃取和提纯用的机器。”
“提纯什么?”
“它的血。”艾布特的眼神往笼子那边瞟了瞟,里面的怪物盯着笼外的人,耸动了两下。
“这些人想办法获得了高纯度的标记者的血,将之制作成药剂,为了获得更多的有效成分,他们将其他标记者的结晶接种到一个人身上,那个不幸的人就会变成这副模样。”
艾布特盯着我“失去人性和记忆,成为怪物。”
原来布兰达,其实是位标记者吗。
“那…这药剂,能用来做什么?”
“‘神’与标记者是对立的生物,这能抑制‘神’的活性,使其陷入沉睡;那些‘神明’并不是自愿长眠,而是真神教使用药物抑制了它们的苏醒。”艾布特转身,望向了房间那一侧的隧道“那是为了避免‘神明’的反抗,获得更多研究它们的时间。”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格里菲兹惊恐万状。
“这连我都没有听说过,你是在胡编乱造吗?”
“格里菲兹先生,你就当我是在胡编乱造吧,这些东西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二人的交谈在我耳边回响。
并非是夸张地形容,而是真的在“回响”。
反复地、如洪钟般的回音奏响在我的耳膜。
头晕目眩,浓烈的呕吐感涌了上来,却又被不知什么力量压了下去。
骤然间,我像脱离了躯体的人偶,只能看着身躯无意识地移动。
想抬抬手,做不到,想开口呼救,也无能为力。
关节如缺少机油的齿轮般咯咯作响。
“芙洛拉,你想去哪?”
艾布特关切的问候传来,我却充耳不闻。
径直向着那隧道走去,另一侧有什么在呼唤,像挑衅似的,像哀嚎似的。
胸口平日里不疼不痒的晶块,此刻却如插在胸膛的利剑,剧痛难忍。
身后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艾布特痛苦的呻吟,格里菲兹尖利的嚎叫,还有笼中怪物可怖的长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