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洛拉!”
艾布特在身后叫着我的名字,格里菲兹则抱着脑袋蹲在地面。
回头望了一眼。
他们为什么要摆出这么痛苦的表情?
紧皱眉毛,捂着额头,痛楚难耐。
不是明明什么感觉都没有吗?
什么感觉都没有,就像……
像漂浮在云端,像飘荡在半空,无边无际,没有着落。
连身体的控制权都不再属于我自己,被某种本能驱动着,被什么暗示着。
向着房间那边走去,有什么在叫我的名字,竭力想遏制迈开的腿,却已无能为力。
笼中怪物发出刺耳可怖的嚎叫,捂着那勉强分辨出是耳朵的部位,它很痛苦吗?
艾布特的口一张一合,在说什么呢?
耳膜被什么罩着,只能听到体内血液窜过的嗡响。
然后转身,向着那隧道更深处前进,徒留身后痛苦挣扎着的两人。
前路漫漫,看似只有十余米的隧道,在我眼中却忽长忽短,骤然延伸制望不到边的远方。
是错觉吗?是视差吗?
当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就已来到了尽头的门前。
厚重的铁链层层缠绕,足有我手臂粗细的铜锁将之死死封闭。
就在这铁门之后,有什么在沉吟着,沙哑的、沉重的叫唤,似久远的记忆,在耳际不断回响。
胸口发痛,黑色的结晶延伸出树根般的痕迹,从胸口扩散至全身,伸出手臂按在门上,指尖都萦绕着这不详的色彩。
身体发生了这样的变化,我却理所应当般地接受了,毫无震惊和诧异,仿佛生来就是这般模样。
然后……
那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才得以浇筑而成的、固若金汤的铁门,竟开始熔化了。
正像为了迎接我的到来似的,如数千度高炉中炼化的金属一般开始发出橙光,不一会儿便转变成耀目的赤红色,散发着惊人的热度,灼烧着我的皮肤,扭曲了所见之物的模样。
片刻之间,巨门就化作亮的刺眼的铁水,如有意识的生命,灼烧我的双足。
而眼前所见的,则令我扼住呼吸,双眼几欲眦裂。
一片昏暗中,一枚血红色的巨眼正死死盯着我。
那微微颤动的瞳孔说明那毫无疑问是个活物,而眼球周围裸露的皮肤和骨骼构造,似人而又非人。
眼球之上,血管和筋络、瞳孔的褶皱均清晰可见,若是以眼球的大小论比例,恐怕其全貌的体积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认知力,以仰望之姿也难见其膝。
而它所处的这个石室,由于人力有限,只开掘了一部分,其大部分身躯还掩藏在数十米厚的岩层之中,我所见的,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现在,它正盯着我。
虽然从一只眼球看不出什么喜悲之色,但我很清楚的明白一点。
那就是它在愤怒,怒火冲天,而这怒气的源头,正是闯入它眼下的我。
毫无疑问,我该立刻掉头逃跑才对,但现在我的身躯早已不由我的意识掌控。
我反而向前踏出一步。
为什么会这么做。
艾布特还在担心,不是该马上离开,然后带着他逃离开这是非之地,远离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吗?
快逃。
快逃,芙洛拉,难道你没听到吗?
此刻的我,如飘荡在身躯之外的魂魄,目睹这一切的发生,无能为力。
胸口隐隐作痛,愈来愈剧烈。
我突然有种感觉,不知是预感还是错觉。
是那个怪物在操纵我的身体。
它暗红的眸子抽搐地闪动,从心底传来一阵毛骨悚然的不安。
“唔……”
头痛,并非一般的偏头疼,而是痛的像每一个细胞都在崩解,每一块骨骼都在融化。
头晕目眩,眼前的景象亦逐渐开始模糊。
岩石之下,传来了刚刚就已经听过的咆哮声。
音节沉重、如坠落的重锤,势不可挡,凝聚着难以置信的压抑和愤怒。
那是它的喉咙吗,被掩藏的部位,怒吼不止的部位。
它在针对我,它会伤害我;更准确的说,它在怨恨着标记者。
并不是从什么线索判断出的讯息,而是出于内心某处的直觉。
音波的能量化作实体,小小石室地动山摇。
幸好,不知是它的松懈,还是一心不能二用,我似乎取回了些身体的控制权。
我得立刻逃跑,没有时间在这里磨蹭了,它想让我被乱石掩埋葬身于此!
但刚刚回头两步,那来时窄小的入口便被伴随着巨大轰隆声坠落的石块所掩盖。
无、无路可退……
难不成我真要死在这种地方吗。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我没时间为自己长吁短叹感慨命运不公,现在我满脑子只剩下“完蛋了”三个字而已。
这种时候,我该向谁求救才好……
此刻,身后突然传来比岩块崩落气势更强的声音。
一道寒光划穿过尘烟,艾布特竟只凭手中利剑斩开了一条通路。
“芙洛拉!”
他呼唤着我的名字。
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我赶紧回应了他。
“在这儿,我看不见你!”
岩体坠落,带来了更多的尘土,遮蔽了前行的视线,我只能凭声音勉强分辨出方位。
艾布特比我想的更快来到了我的身边,手中拿着注射器模样的东西。
毫不犹豫地扑进他的怀中,也忘了此刻他明明还身负重伤,该是自己承担起照顾的责任时,仍在依赖着身边不会抱怨的人。
“先等等。”
艾布特推开了我,望了望头顶那如灯塔似的巨眼,一跃而上,将注射器中的物质打进了眼球之中。
效果立竿见影,由那被称为“神”的怪物所引发的地震戛然而止,它那血色巨瞳亦开始逐渐放大。
是用标记者血液提取的药吗,从布兰达的血肉之中获得的药剂。
“快离开这里,其他的事回去我会一五一十的和你解释。”
双腿发软的我茫然地点了点头。
仿佛还没回过神来,无意识地走在艾布特身前。
然而下一秒,意外便发生了。
是概率之神的恶行吗?
一块岩石从顶棚坠落,毫无预兆地直冲我的头顶而来。
而艾布特,他早已精疲力竭,更别提旧伤在身,所以他只做了普通人也能做到的事。
牺牲。
他猛地推了我一把,随即便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肉被碾碎的声音。
跪倒在地,像缺氧的鱼,我开了口,呼吸停滞,喉咙里只能传出无声的尖叫。
在我的余光之中,那猩红的巨眼此刻才缓缓合上。
第二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