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那小子没有欺负你吧?”
陪了艾德蒙半天,又做了半天分内的工作,下工的铃声响起时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掉了。
拖着沉重的双腿推开宿舍的门,迎接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赫达的问候。
“怎么可能,被欺负了。”
浑身乏力,倒在床上,倦怠万分。
本来以为没有体力劳动就会轻松些,实则不然,光是一天站五六个小时就已经够受的,跟骨痛的要命。
“啊,那没被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赫达小跑过来,蹲在我的床边,关切地问到。
“被做了哟,那混蛋还用水杯砸我呢。”
“呜——!”
她似乎被吓到了。
“有没有伤到哪儿?”
“还好我躲得快。”
“我去跟凡妮莎说,怎么能让新手干这么危险的工作!”
赫达气的抿起嘴唇转身就要走,我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没关系,我还能做得来。”
才不是没关系。
只是我知道,就算去找女仆长说明情况也没多大机会换掉她委任的工作。
正如赫达所说,船上有许多经验丰富的前辈,那么为什么凡妮莎小姐还是选了我这个新人呢,究其原因,唯一一个能让我与众不同的原因就是我签了那份不需要保险的证明。
仆人出了事的话,背后的经营者就要支付大额赔款,但是如果是我有了什么危险则不需要付钱,更别提我还是为数不多的几个没有任何亲人的仆人之一,就算命丧海上也不会有人来讨说法。
一目了然,凡妮莎小姐是不会换掉我的工作的。
和美丽面容相对的是一颗精明的心呢。
脑子昏昏沉沉,已经没心思抱怨了,上下眼皮也像黏在一起似的,睁也睁不开。
不知不觉地渐渐睡去。
然后,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夜半时分。
或许是睡得太早,才在这个时候清醒过来的吧。
鞋子脱掉了,身上盖着赫达铺上的被子,但是女仆的制服还好好的穿在身上。
房间另一边床上的赫达如仓鼠般蜷缩成一团,想必那厚厚的绒被下还是一如既往地一丝不挂……
坐起身来,稍微有点尿意。
迷迷糊糊地走向厕所,方便完之后洗了把脸,就已经没有睡意了。
做点什么呢。
好不容易出海航行,却遇上这么多烦心事。
顺着楼梯往上走,鬼使神差地来到了甲板之上。
“好冷…”
船舱内觉察不出什么,见了天才发现薄衣短裙可扛不住入冬的寒气。就算海上温度比陆地上高些,也依旧是冷的。
没办法,赶快回去吧。
这一转身,却发现了船舷处有个人影。
半夜三更孤身一人来这里望风景吗,真是怪人。
稍微有点感兴趣,所以往那边走了走。
“艾文先生?”
那人闻声扭过头来。
“果然是艾文先生啊,您在这儿干嘛呢?”
见到的是多少认识些的人,也没那么紧张了,走到他身边,把胳膊搭在船舷的栏杆上。
夜色之下,波光粼粼,相对宁静的蓝黑色海面上,波涛如鱼鳞般延伸至地平线,而近处,打碎了的月光似落叶般随着水流起伏着。
海风扑在脸颊上,往常抬头才能望到的月亮,如今仿佛只在海面上数米的位置。
“你又在这儿做什么呢,女仆小姐?”
“睡不着,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很头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难处,看开就好了。”
艾文伸了伸腰。
“我是因为找不到创作的灵感才来透透风。”
创作吗……
“艾文先生最近在画什么?”
“人物。”
“是怎样的人物?”
他顿了顿,没有立即答复。
“女性,是我心爱的人。”
说到此处,他悄悄地长呼一口气,冰凉的海风吹得他短发飞散。
原来已经有喜欢的女性了吗。
“那对方一定相当幸福,艾文先生是很好的男人。”
“哪里,我只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人而已。”
不是哦,至少跟今天那个坏小子比起来,脾气好就已经是非常难得的品质了。
“可惜,对方并不领情。”艾文苦笑两声。
“我认为这种时候就需要男性主动一点,等这趟工作结束了试着约会如何呢?”
“这可不是主不主动的问题,她是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女人,连见上一面也难于登天。”
“听您说的,好像是爱上了女神一样呢。”
和艾文聊了会儿天,心情好了许多,稍微笑了出来。
“说不定就是那样的,芙洛拉小姐,应该就是那样的,一定要说的话,她就是海的女神吧。”
艾文先生望向远方。“将汪洋大海的命运牢牢地握在手中,坚强而美丽,对我来说,是无与伦比的女性。”
与相对理性的外貌相比,其实是个感情充沛的人啊,艾文先生。
“所以,您只要仔细观摩大海,就能稍微找到该怎么画她神态的灵感了吧。”
艾文点了点头。
“因为我已经快要忘了她的容貌。”
“如果能再见她一面的话,要我付出怎样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那个女神般的人,是因为什么不愿意见您呢?”
艾文的喉头微不可查地动了一动。
“我的背叛。”
“……”
背叛吗。
我不认为艾文先生是会背叛爱情的人。
尽管相处不长,但我这么相信着。
从他的神态,他的言谈举止,从他的画作中看得出。
向往太阳的伊卡洛斯最终融化了羽翼坠入深渊,并不是因为他背叛了太阳,只是力所不及罢了。
哪怕以燃烧生命为代价,也要接近对方哪怕一寸。
“那么,您在试着弥补自己的过错吗?以将她保留在画布上的形式。”
他转身,凝视着我的面孔。
“我的赎罪从未停过。”
他如是说。
言罢,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