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的话,还是你的错多一点。”
隐瞒了艾布特的身份,姑且先对艾文说谎声称那是我很重要的亲属后和他讲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
我沉默不语,气差不多也消了。
艾文先生说的一点没错,的确是我做的更过分,这点自知之明我是有的。
“不过…芙洛拉你为什么要拖着这么沉重的尸体上船,一般来说纪念家人只需要骨灰就足够了吧?”
“这是因为家乡的习俗……尸体不会腐坏则是因为用了添加了魔法材料的香料。”
为了圆一个谎不得不撒更多的谎。
“这样么…”艾文托着下巴。
“我对异乡人的习俗和生活方式不会有什么偏见,但把这么骇人的玩意放在女孩子的房间里,也难怪赫达会吓成那样了,要我说,你这毫无畏惧的态度才叫奇怪。”
才没有吧,赫达那家伙的胆子比谁都大,我只从她的脸上看到了愤怒,可没有露出半分胆怯。
“嗯…”
不过还是轻哼着应了一声,大拇指背在身后来回搓着,不知接下来如何是好。
赫达肯定是不会同意将艾布特继续停放在那间房子里了,何去何从还是个问题。
要麻烦谁帮我照看这种东西吗,先不论会不会有人傻到答应,即使有人答应我也不会放心把艾布特交到他的手中。
“接下来芙洛拉小姐打算怎么办?”
恰巧问到了我正想回避的问题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茫然地望了他一眼,不知所措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要我说的话,我的房间还有不少空地,你若是信得过,就把你这位亲戚的遗体安置在我这里,如何?”
“真的吗?!”
突然来了解决方案,我猛地一抬头,反应有些过激了。
与他多少有些交集,所以我觉得艾文先生是值得相信的坦诚的人。
“啊,抱歉,您不嫌弃真是太好了,只不过…您不会觉得害怕吗?”
要是对方本着老好人的心情做让自己担惊受怕的事情我心里也会过意不去,我没有强行占人便宜的恶意,所以事先问清楚最好。
“哪里,这么多年四处漂泊,我也算是有些胆识的男人,区区一具尸体吓不到我的,更何况还封的严严实实。”
“那真是太好了,我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愁云惨淡的脸庞上绽出些许笑容。
托了艾文先生的福,陌生人当中也有这样的好心人嘛。
虽然也不算什么严格意义上的陌生人。
现在的我仍不太好意思,也没有做好准备面对赫达,便拜托艾文先生帮我把箱子拖了出来,一路搬到他的房间,没想到他单薄的身躯还有些力气,一路上竟也没有停下来歇歇脚。
“就放在这儿。”
走进他的画室,他把箱子往角落里退了退,塞入了一片阴干的油画板空隙之中。
“不必担心了,芙洛拉小姐,就当是我报答你那天为我做模特的恩情。”
他爽朗地笑了出来,丝毫不像刚刚接触过尸体的模样。
说到那天的模特——
“艾文先生的画完成到何种地步了呢?”
从那天起,我就一直在好奇他梦中情人的模样。
以我为蓝本,会画出什么样的肖像呢?
我曾询问过艾文,以他的年纪,爱慕的女性应该正值花信年华,用我来做模特在身形上会不会显得太过幼小。
但他的回答是否定,甚至认为恰恰刚好。
我并不是怀疑艾文先生的人品,但这种说法实在太可疑了,也令我更进一步地想看看画作完成后的模样。
“芙洛拉想看吗?”
他走到窗边摆放着的画架前,掀开了上面遮着的布。
一副肖像,虽是以我为模特,但散发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大概是只参考了姿势和衣褶的画法罢,画中的女孩肢体纤细,肌肤莹润,仪态端庄,无论怎么看都是不容置疑的美人。
但……
“艾文先生果然还没有完成吧。”
画中之人并没有五官,只有一副红润的脸蛋,却无上面本该生长着的东西,这么一看,平添了几分诡异之感,有些瘆人。
“不,已经完成了。”
他这么说着,右手抚着画框的边缘。
“没有画上脸颊,只是因为忘记了她的模样。”艾文闭上了双眼“亦或是——”
“我不能画,她给我留下的,足以扰乱我对她一切印象的神情,我不能画,即使想一想都头晕目眩。”
他如是说。
不能画吗……
我不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既然他不愿意明白地说出来,过多询问便太过失礼了。
比起琢磨那种事情,我更能从艾文笔触之中读出些什么。
指尖从干涸的颜料上轻轻拂过。
在绘制画中人的皮肤时,他似乎用了某种不同的东西,将她肌肤的质感更为通透真实地呈现了出来。
与这个时代常用的颜料不同,是某种全新的,陌生的,却又熟悉的东西。
以鼻尖贴近,嗅了嗅。
“您用了朱磦吗?”
艾文先生先是惊讶地瞧了我一眼。
“可真是见多识广啊,芙洛拉小姐,我真是小看你了。”
他从手边的架子上取下两个陶瓶,递到我眼前。
“这可是从远方旅行回来的朋友带给我的,在东方的国度很盛行的颜料,分别叫做朱砂和朱磦,与我们这里常用的茜草根所压榨的红色颜料不同,颜色非常稳定,暴晒也不会褪变,但在这边的国家中用的很少,你竟然能认得出来?”
糟糕,又顺势就讲出了口,面对他的称赞完全高兴不起来。
即使认出来了,我不该好好地装傻,佯做什么都不知道最好吗,眼下最忌讳的就是让自己再平添与众不同的特质了!
“哪里,只不过是从前在杂货店里打工的时候稍微见到过这种东西罢了。”
挥着手试图赶紧糊弄过去。
“即使是这样,仅凭观察和嗅觉就能认得出,也是很了不得的本事。”
艾文先生毫不吝惜地赞美着我。
当然了,不要忘记了我上辈子可是做画师吃饭的啊,虽然画的是插画,但也有数年的油画功底。
如此说来……
之前所见的,艾文先生摆放在画室内的那些不知是什么的,通篇金红的“画作”,是否也用了这种颜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