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来调查,看似毫无头绪,实际上已经有了些想法。
首要怀疑的人嘛……
之前去管理垃圾回收的老伯那里的时候已经明确了一件事,那就是船上的舷窗都是密闭的,甲板上有水手日轮班把守,信鸽之类的方式行不通,那么向外传递讯息的唯一途径就是通过对垃圾的分类、回收、检查之后排入大海了。
而那些可疑的物品,都要经过那位老伯的严格排查之后才能丢弃。
艾文先生的画。
嗯,这是在我看来最为古怪的东西。
从登上这艘船的第一天起就一直猜不透的那些画的意义,现在也到了一探究竟的时候了。
在那之前……
这个时候,赫达应该还没回来吧。
自从更换了工作,我空闲的时间就更多了,而赫达这个时间应该还在工作,以我对艾文先生作息时间的了解,他现在一定待在房间里创作。
为了能顺利把艾文先生从他的房间支走好方便调查,我要演一出苦肉计。
回到宿舍,开始寻找能破坏的东西。
弄断桌子腿吗,似乎为了防止海上湿气的侵蚀,使用了硬橡木来制作,踢了两脚结果只有脚痛而已。
把窗户砸碎吗,这样可能会上升到引起其他人注意的程度。
坐在床上考虑了半天,我瞄到了一样东西。
镜子。
落地款式,能将一人的全身完整映出,用铜边框嵌在镜架中,是可以更换的类型,这种东西碎掉了清理起来应该很麻烦。
把它弄坏吧。
可是要怎么办呢,用脚踢,还是用拳头砸,那样会伤到自己。
桌子上抄起一个瓷杯,闭上眼睛躲远一些,冲着那面镜子便甩了过去。
哗啦。
脆质物碎落的清脆尖锐之声刺入耳膜。
睁眼一瞧,锐利的碎片溅落一地,甚至有些都崩到了脚边。
颇为心惊,动静似乎太大了,心中有些做了坏事般地负罪感。
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看着这一片狼藉,一步一趋地来到镜框前。
我望向了自己的双手。
苦肉计嘛,多少还是要付出点什么的。
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片稍大的碎片来,对着自己的手比划了两下。
不对。
我突然停住了动作。
一般来说,遇到意想不到的突发事件时,人都是闭起眼睛,紧攥双拳,怎么可能伤到手心。
而且镜子破坏时,都是先如流体般碎落到地,然后在溅起残渣,这样一来,伤到的部位应该是——
腿。
退了两步坐到了椅子上。
拿着锋利如刀的镜片,手举在半空中,不敢落下。
要是真的受了伤也就罢了,要我自己割伤自己实在是强人所难。
但时间不会等人。
想的太多反而磨蹭,干脆什么都别想。
也没控制力道,闭起眼睛脸歪向一边,用它在大腿上狠狠划了一下。
起初只是像冰块在腿上划过一般,并无不适之感,但当末端神经被切断的讯号沿着脊髓传到大脑时……
好痛痛痛痛!
差点叫出声。
转头瞄了一眼,不知深浅地割的太过头了!袜子破了个口,白皙的血肉之上一道触目惊心的裂口吓得我心头一颤,深红的静脉血瞬间浸染了周围的布料。
怎怎怎怎么办,是不是做过头了,还是先找什么来止血……
不行不行,既然都到了这个份上,再回头岂不是白痛了一场。
忍痛走到门前,把镜子架推到,然后一瘸一拐地跑到艾文先生的门口,急促地敲了敲门。
腿上虽受了皮肉伤,但双腿活动起来的时候,神经似乎忙于传递肌肉运动的信号,竟也没那么痛苦了。
艾文推开了门。
“芙洛拉?你……”
他话说到一半,注意到了我咬着下唇的忍耐表情,和右腿被染红的袜子。
他的神色由疑转惊。
“这是怎么回事?快进来!”
他扶着我的胳膊,把抬起一只脚的我架到了椅子上。
“呀…真是不小心,我把镜子架碰倒,被碎掉的玻璃割到腿了。”
“别说了。”他转身去颜料柜旁边的柜子里翻找起来。“怎么不去船医那里,你这伤口可够吓人的。”
“船医的屋子在顶层啊,我走路都痛的很,上楼就更别提了。”
现编了个谎言,不过也确实如此。
“我去叫他。”
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身要走。
“啊,别去!”
我赶紧制止了艾文。
“那个一脸胡子的老头凶神恶煞,一点也不像医生,我有点怕他。”
“那总不能放任不管吧。”
“要我说,艾文先生你……”我稍作停顿“有没有止血药什么的,也不是严重的伤,就在这里处理一下算了。”
他听了我的话,看了看我的伤口,迟疑了片刻。
“也好吧。”
他转身,手中拿着个小陶罐。
“还好我这儿有点药,能做些紧急处理。”
“这是熟石灰和羊油混合的药膏,抹这个之前,得先用酒洗一洗伤口。”
他如是说道。
意外的科学,我还以为他会拿出这个时代一般庸医的鬼办法来,这也正说明艾文先生的见多识广。
他搬了个凳子,把我的一条腿架到上面。
“失礼了,我能帮你把鞋脱掉吗?”
他正单膝跪地,目光恰好与我伤到的那条腿齐平。
“哎,没关系的。”
他解开了圆头皮鞋上的扣子,小心地将它脱了下来,动作相当轻柔,似乎是怕连带着触动伤口。
“接下来把袜子脱下来吧,芙洛拉小姐。”
嗯……
竟然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了,我还以为他会更不好意思一点。
有些无趣呢。
但这也在情理之中,艾文先生又不是十几岁的纯情少年了,何况心中早有了归属,如果年纪再小一点反应会更加有有趣吧~
只不过我并没有动作。
二人就这样僵持着,两秒之后艾文才明白过来。
“抱歉,我现在就转过去。”
要脱掉长筒袜不是什么难事,但作为工作制服要防止袜子滑落,上面系着吊带的,要解开它得先把裙子稍微撩起才行,虽然平时动作注意些也不会露出什么羞于见人的东西,但现在这个姿势有些危险,更何况即使把大腿根露出来对这个年代的一般女性来说也是很难堪的事情。
手探到裙子底下,把相互勾起的金属扣弹开,将袜口撑大,小心翼翼地往下褪去。
原本是白色的,被血染红了之后也不能用了吧。
“好了,艾文先生,你转过来吧。”
我这么说到。
他回头,一手举着酒瓶,另一只手按着我的伤口周围,指肚都被血染红了。
“有可能很痛,稍微忍着一点。”
“嗯……”
应该忍得住吧。
我是这样想的。
但实际那冰凉的液体滚落到伤口时,似乎刹那间变得如沸水般滚烫。
四肢紧绷,双拳紧握,眼泪差点掉下来。
“呜……嗯…”
只是轻微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芙洛拉很厉害啊。”看着我压抑的表情,他却半开玩笑地说着“一般小姑娘这时候都要叫出声来了吧。”
话是这么说,我可绝对不是一般人。
他又转身,从旁边的水缸中舀了勺清水。
“朗姆酒是甘蔗酒,糖分太高了,不洗干净可不行。”
说罢,便将清水缓缓浇在患处。
相比之前强烈的刺激,这就不算什么了。
“要上药了,你这不是什么太深的口子,不用止血,别感染就好。”
他一只手托着我的大腿肚,另一只手沾了点油状膏,刚准备有所动作。
“停、请停下来,艾文先生!”
他没什么反应,我却已经开始害羞了。
被并没有亲近到那个地步的男性托着大腿抚摸什么的,对我来说还是难以接受。
“之前多谢您了,这个让请我自己来吧。”
他愣了一秒。
“也好。”
他把罐子递到我的手中,一股浓重的腥味扑鼻而来。
“把伤口抹上,我这儿有白布,一会儿包扎上就好。”
我接过罐子,而他则坐到了一边,关切地望着我。
要是只是初次见面,一定觉得他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吧。
但现在,我就要探一探这个好人的底细了。
“呐,艾文先生,我想拜托您一件事。”我一边抹着药膏一边开口。
一般来说,对于受伤而只能把事情托付给自己的美少女,男人都是没有抵抗力的吧,因为我曾经是男性,所以对此心知肚明。
只不过从刚才他的表现来看,艾文先生似乎根本没把我当成异性来看。
稍微有点挫败感……
“尽管开口吧。”
他如是说道。